雖然櫃子裡也沒多少東西,衣服隻有幾套,但鬱離看著裡麵的東西一點一點地變多,心裡突然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就好像,來到這個世界後,她在這裡從無到有,一點一點地烙下自己的痕跡,告訴這個世界,她來了,她將在這裡安定地生活下去。
傅聞宵就著油燈的光,默默地看著她,目光微閃,然後微微一笑。
“離娘。”他喚了一聲。
當她轉頭望過來,望著她明亮的眼眸,他溫聲道:“你午後沒歇息,早點睡罷。”
鬱離應一聲,很自然地走過去,然後爬上床。
她打了個哈欠,確實困得厲害,一邊說:“娘說明天早上給我做肉包子,我得早點起。”
傅聞宵:“不用起那麼早,你可以多睡會兒,娘也不會起那麼早做的。”
知道她明天不用早起,周氏便也不用半夜就起來給她做早飯。
這樣她們都能多睡會兒。
鬱離隻好道:“好叭。”
這聲音聽著挺勉強的。
傅聞宵失笑,發現或許對於能多睡會兒這事,食物對她而言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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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鬱離終於吃到她心心念念的肉包子。
肉包子果然很好吃,鬱離覺得比縣城賣的更好吃,
主要是周氏很舍得放肉,調的肉餡也很鮮美。
鬱離嘴裡叼著一個肉包子,端著一碗稀粥、幾個肉包子、一小碟鹹菜回房。
這是傅聞宵的早餐。
她坐在窗邊的位置上,啃著自己手裡的包子,一邊說:“娘做的肉包子真好吃,你趕緊嘗嘗。”
傅聞宵坐在對麵,他的姿態閒適優雅,先喝口稀粥,然後用筷子夾起一個肉包子,斯斯文文地吃起來。
鬱離不禁多看他一眼,啃包子的動作不覺慢下來。
不過一會兒,她又恢複正常,繼續大口吃包子,確認自己做不到像傅聞宵這樣慢吞吞的,慢得她都想按著他的腦袋,幫他塞包子。
等傅聞宵吃完早飯,鬱離收拾碗筷,說道:“我去鬱家了,晚點會進山裡一趟,給你摘好吃的果子。”
自從去縣城殺豬後,她就好久沒進山裡。
現在山裡肯定又有很多野果熟了,等著她去摘。
傅聞宵溫聲道:“謝謝。”
等鬱離走後,他端坐在窗邊的書案前,就著明亮的光線,繼續揮毫寫昨天未寫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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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鬱家的人都沒有去地裡乾活。
對莊稼人來說,一天不乾活,地裡的莊稼就會耽擱一天,不敢輕易鬆懈。
然而今天因關係到分家,二房三房的人哪裡還有心思去乾什麼活,一大早的就在家裡守著,等著分家。
倒是大房的人一直躲在屋子裡,沒有出來。
鬱老太太見狀,忍不住大罵,罵鬱老二夫妻,又罵鬱老三夫妻,罵他們偷懶不乾活,一個個守在家裡,是不是巴望著趕緊分家,好擺脫他們這兩個老家夥?
一句句,都是誅心之言。
這話要是傳出去,二房和三房的名聲也不必要了。
鬱老二夫妻不敢反抗,連辯解一句都不會,像木頭人似的站在那裡。
和他們相反,鬱老三和王氏當然不會站著挨罵。
“娘,你咋能這麼說呢?”鬱老三說道,“分家不是爹自己提出來的嗎?咱們沒提啊,咱們都聽你們的。”
王氏附和,“就是啊,要是娘不想分的話,咱們就不分了。”
這話明顯就是去刺鬱老太太,她要是敢不分,小心鬱老大今天又要跪他們,還要長跪不起。
鬱老太太果然被噎住,氣得差點想抄藤條抽他們。
不過鬱老三這次並不怕她,也沒傻得站在那裡挨打,拉著王氏往後退,一邊說:“娘,你千萬彆動怒,有話好好說,等會兒離娘就要過來啦。”
鬱老太太:“……”
最後鬱老太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轉身回房,眼不見為淨。
鬱老三夫妻倆見她就這麼走了,沒再打也沒罵,第一次發現鬱離的名字原來這麼好用。
兩人對視一眼,突然有一種明悟。
他們好像知道以後怎麼製住老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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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鬱家的人沒去地裡乾活,村裡很多人都注意到,不免想起昨兒傍晚在河邊樹下聊天時,桂花嬸和他們說今天鬱家絕對有事。
一個個都抻著脖子往鬱家那邊張望,連乾活都不專心。
快到辰時中,不少村民看到裡正和村裡幾位年長者往鬱家而去,不免有些疑惑。
這好端端的,裡正咋突然去鬱家?
再看那幾位年長者,他們的輩份不小,其中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鬱老爺子還要叫他一聲五叔公。
裡正和五叔公等人來到鬱家,被迎到堂屋。
看到一臉沉悶的鬱老爺子,裡正問道:“鬱老哥,你們真要分家?確定了?”
昨兒吃過晚飯,鬱老三突然過去找他,說他們家要分家,讓他明天來幫忙主持分家之事。
裡正很驚訝,還以為是小輩不孝順要鬨分家。
哪知道鬱老三卻說,是老爺子自己提出來的,他們並沒有鬨分家。
至於鬱老爺子為何突然要分家,鬱老三沒傻得說出原因,隻是含糊地說大哥從縣城回來了,老爺子才起了心思。
他覺得自己這麼說也沒錯,要不是大哥惹到鬱離,老爺子會為了他而分家嗎?
說到底,罪魁禍首就是鬱老大。
裡正聽的是自然表麵,當即也覺得是不是鬱老大做了什麼事,惹得鬱老爺子要分家。
是以今兒過來,他就往鬱家找鬱老大,哪知道居然沒見著人。
這下子,他更加肯定是鬱老大做了什麼。
鬱老爺子心裡發苦,想說什麼,就見鬱離從外頭走進來。
她來得悄無聲息,因她是晚輩,還是出嫁女,裡正和五叔公等人自不會多注意她,但鬱老爺子和鬱老太太不行啊。
看到她出現,有再多的話也不敢說,怕惹怒了她,她隨時可能對鬱敬德兄弟動手。
鬱老爺子隻好道:“孩子都大了,孫子很快也要娶媳婦,家裡的人會越來越多,一家人湊到一起難免磕磕碰碰的,不如分家,讓他們自己找吃的,省得以後鬨起來。”
他這話說得無比違心。
但也是很多村裡人的常態,三代同堂、四代同堂,且兄弟多的,不分家的話,一家子人湊到一起,總會為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吵起來,一天到晚吵吵鬨鬨的,有時候裡正還要被叫過去主持公
道。
想想就頭疼。
裡正有時候也覺得這話說得挺對的,不過這麵上仍是表現出一副不讚同的模樣。
畢竟鬱老爺子夫妻都還健在,突然要分家,肯定要勸一勸的。
然而鬱老爺子表現得很堅定,說這次一定要分家。
裡正便不再勸了。
五叔公問道:“既然要分家,怎麼不見你家老大?他是頂門戶的長子,可不能撇開他。”
聽到這話,鬱老爺子夫妻有些尷尬。
還能如何?
自然是鬱老大覺得昨天那一跪丟臉,現在還沒緩過來,不願意出來見人。
當時鬱家所有人都看著,就連幾個小輩都看得一清二楚,鬱老大羞恥無比,這事簡直就是他一生的恥辱,隻怕後半輩子都無法釋懷。
隻是分家是大事,鬱老大作為長子,怎麼著也得出來。
鬱老爺子隻好道:“老三,你去將老大叫出來。”
這活兒鬱老三愛乾,高興地應一聲,便去叫人。
很快大房的人都出來了。
鬱老大穿著一襲文士衫,看著人模人樣的,隻是形容憔悴,眼裡都是血絲,一看就是整宿沒睡。
倒是陳氏他們收拾得妥當,沒有昨天的狼狽。
裡正愕然道:“你咋啦?臉色咋這般難看?”
鬱老大正要說話,轉頭就看到和二房的人坐在一起的鬱離,血氣瞬間往臉上湧,眼睛像青蛙一樣鼓起,額頭青筋突突地跳著。
這副模樣十分嚇人,像是受到什麼可怕的刺激。
裡正和五叔公等人都嚇了一跳,“你、你咋啦?”
“老大!”鬱老爺子厲喝一聲。
鬱老太太焦急地看著他,嘴巴動了動,心裡十分的難受,覺得大兒子真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瞧瞧離娘這殺千刀的,將他嚇成啥樣了。
鬱老大終於回過神,硬生生地移開目光,不敢再看鬱離。
隻要一看到她,他就想起昨天那恥辱的一幕,然後就控製不住自己,有種想要掩麵逃離這個世界的衝動。
真是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