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恢複寂靜,祝小枝緊繃的神經終於泄力,輕輕靠向生疏的父親。
祝玄禮伸手將失而複得的女兒攬在肩頭,但作為她在這個陌生世界的唯一依靠,父親的肩很窄,似乎也壓不下多少重擔。
“小枝你也該累了,我們回家吧。”
但至少,她在這個世界擁有真實的家人,麵對艱難困苦,不再孑孓一身,無枝可依。
父女互相攙扶著起身,又去顧仍跪著的白衣少年,
“裴郎中,我們祝家欠你一個人情。”
祝小枝藏在父親身後,抿著唇,向少年低頭道,
“抱歉,是我連累了你。”
少年常年習武,薄但堅實的肌肉護住了內裡,除膝蓋舊疾複發之外,其實隻受幾許些皮外傷。
他一壁用殘破的衣角擦拭臉部,一壁應她,
“裴載是陛下的臣子,理應為陛下分憂,隻是三公主今後還是謹言慎行,不要如此衝動。”
祝小枝記憶中,大楚末年的政治舞台上並沒有裴載的身影。想來這個忠良的名字早早埋沒在一眾奸臣中,消散於漫長的青史。
“我知道了。”
一行人急匆匆邁出劉府,祝小枝最後又回頭看了眼,沉重的鐵門在身後關上,同時也隔絕了後院女人們的哭鬨聲。
對於她們而言,明日的陽光是否會照常升起?
祝小枝向左右看去,人群中,竟然唯有她和裴載二人回頭。同行的其餘人皆低眉順目,仿佛與外界隔絕,什麼都沒聽見。
禮部郎中並不是個大官銜,但他手握傳國玉璽,應當是隊伍中領頭的話事人。
“裴大人,裡麵的女子們當真不能救嗎?”
裴載正待上馬,聞言又轉過身,“公主想如何救?”
“我不是公主麼?我要將他們都收作我的侍女。”
“按照禮製,公主侍從不得超過十人。況且我雖手持玉璽,但冊封詔書和旌節仍未抵達,公主的父親尚且不算是名正言順的帝王,自然也不能為公主確立正式身份。”
祝玄禮羞愧地拉住女兒,
“好了,小枝,讓裴郎中安靜修養調理吧。”
祝小枝卻覺得不服氣——雖然對方是救命恩人,但也不該如此辛辣地貶低他們。
她的父親不僅會當皇帝,還會是楚朝最後一任皇帝哩。
看來這亡國之君果然沒什麼實權,連登基都要看人臉色。
算了,他們不幫忙沒關係,她會自己想辦法。反正她在孤兒院時,也沒少乾過單槍匹馬從禁閉室救出小夥伴的這類事。
裴載與長安來的使節們都歇在驛站,比起與這些朝堂上的大人物們朝夕相處,祝玄禮仍覺得自己的破爛茅草屋更親切,一家人還住在城郊。
因此父女半道就與其餘人作彆,獨留棗紅小馬單騎馱著二人回家。
“小枝找回來了,媛兒,快來瞧瞧孩子。”
母親呂媛從半掩的柴門後探出身形,秀發像所有農婦那般淩亂地紮在布巾裡,薄唇抿成一條線,
“還知道要回來?我早就當沒有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