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台後,頭紮布巾的店家正忙著撥算盤核算銀錢,手指動得飛快,劈裡啪啦的聲音蓋過一切。
衛娘又問了一遍,他才頭也沒抬不耐煩地回道,
“他練劍將我後院的樹全砍斷,又賠不起,已經被我趕出門了!”
祝小枝聞言,忙向外追去,“詩仙請留步!”
黃衣的妹妹最先回頭,她雖然衣衫舊了,臉龐卻很乾淨,頭頂毛茸茸的發聳立,像小樹的新芽。祝小枝眼神卻掠過她,直直盯向一旁的兄長,
“詩仙,您若沒有去處,不如進我府中來當門客。”
藍衫男子將沉重的包袱往上提了提,滿臉疑惑,神情木訥,
“我不會寫詩,連字也不識,我妹妹倒是識字。”
黃衣少女張了張嘴,沒有應話。祝小枝尷尬地後退幾步,連連擺手,
“那我應當是認錯人了,二位請慢走。”
雖然汪氏兄妹不知何去何從,但畢竟昭陽公主府也不是收容所,他們有手有腳,身強力健,大可以勞作賺錢養活自己。
亂世那麼多流浪之人,她不可能給每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居所,隻能儘早結束亂世還天下升平。
祝小枝才轉身不過半步,一道沙啞粗糲不懷好意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
“這不是汪實嗎?欠我們錢莊的銀兩,什麼時候能還上?”
孱弱的少女攔在高大的哥哥身前,聲如黃鸝,
“快了,快了,我們又賣了幾篇文章,明日就能還上那一百兩。”
這聲音怎麼有些耳熟?祝小枝回頭張望,此刻才終於看清黃衣女孩的麵容。
“明日才能還?看你們這架勢,是被客棧趕出來了吧?要是你們就此離開長安城,我這債要去哪裡追討?”
滿臉絡腮胡的大漢捉住黃衣女孩的小臂,黑豆似的眼睛賊溜溜盯著她白淨的麵容,
“汪實,你妹妹一個女孩子家,隨你在外麵風餐露宿吃苦也不合適,不如讓你妹妹來我家住一晚,明日你再帶錢接回她。”
醃臢話語入耳,祝小枝又想起劉氏後院女子的哭聲。瓔珞紋的茶色衣裙搖曳,轉眼就湊到黃衣女孩身邊將她護在身後,
“這位小娘子和她哥哥是我的門客,他們欠你多少錢?“
大漢斜睨她一眼,嗤笑道,
“門客?就這倆廢物?哈哈哈!哪坊哪街的野丫頭,眼光如此差,還不如收我做門客。”
衛娘卻跟過來搶先答,“崇仁坊昭陽公主府。”
聞言,大漢才仔細端詳。與常年以帷帽遮麵的長安貴女不同,祝小枝因常年在田野間奔跑,臉頰上有幾許凍出的紅瘡,配合那雙毫不客氣盯回他的眼睛,顯出幾分鄉野女子的粗悍。
其實冊封詔書已貼在城牆下風吹日曬幾日,隻是無人為此停下腳步細看。
“昭陽是哪位?這天下我隻認太平一個公主!”
他伸手從一旁餅攤順來一小塊麵餅,示威般瞪回一眼,將攤主要錢的話給堵住了。…。。
“管你什麼公主,這人欠我二百兩銀子,你替他們還?不還錢,你們仨都不能走。”
汪實卻不依,“原先隻借了二十兩給我妹妹治病,後來在你嘴裡變成五十兩,一百兩,怎麼幾句話之間又漲到了二百兩?”
大漢獰笑著拍動大掌,霎時間十餘個凶神惡煞的仆從包圍上來,
“我說二百兩,就是二百兩,少一個子兒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