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蛾的觸角卸得不是很容易,需要先劃開周圍的筋膜,才能用力拔/出來。
卸了兩根,桑覺就掌握了訣竅,速度慢慢快起來。
當他卸完全部觸角的時候,霍延己已經都收拾好,背起包往右邊的森林走去:“車在一公裡外。”
桑覺連忙跟上。
他們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怪物,擁有利齒前肢的巨大螳螂,成群的多頭蛇,身上長滿花朵的蜈蚣……它們無一例外,都死在霍延己的長匕首下。
桑覺能感受到那些聲律,隻有他能聽見的晦澀表達,還有濃厚的想要吞噬他的欲.望。
吃掉……吃掉!
他打了個寒顫,不自覺快走幾步,抓住了霍延己的衣角。
衣角很快被扯了回去。
桑覺抿唇道:“不跟緊你的話,它們會吃掉我的。”
霍延己沒出聲,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看起來很絕情。
桑覺抿了下唇,追上去,再次試探地攥住他衣角。
一秒,兩秒……十秒,衣角留在了柔軟的手心。
桑覺翹起了嘴角,頭頂的犄角差點就控製不住地冒出來。
他才不怕那些怪物,但理論知識告訴他,人類雄性會對弱小生物產生近乎憐愛的保護欲。
霍延己是個好看的人類,氣息很香,桑覺想要被他保護。
他們來到開闊的泥路邊,本以為霍延己也是開著裝甲車來的,沒想到竟然是一輛越野摩托。
摩托車型頎長,整體呈現冰冷的黑色質感,隻有邊緣的流線和車輪是冰藍色。
桑覺剛想走過去,肩上忽然一重,霍延己按住了他的肩膀,一把扯下盤旋在摩托後視鏡上的蛇。
說是蛇可能不太準確。
原本屬於舌頭的位置被一朵血紅色的肉花替代,它還沒咬上霍延己的手臂,就隨著拋物線落進幽深的灌木叢,在星點窸窣聲後消失了蹤跡。
桑覺眨了下眼:“它好漂亮。”
也不知道是在說車還是說蛇。
霍延己投來一個冷淡的眼神:“上來。”
桑覺第一次親眼見到摩托。
母星也有摩托,但他從沒坐過。
“抓緊了。”
桑覺學著曾經看過的那些電影,抱緊了霍延己的腰。
霍延己的腰很窄,但很有力量。
風聲在耳邊疾馳,桑覺聽著霍延己沉穩有力的心跳,竟然有些困了。
霍延己寬厚的脊背擋去了前方襲來的大多數風雨,以至於身後的桑覺趴在他背上睡得正香,時不時還調整臉頰的方向,避免脖子酸痛。
夜色濃鬱,雨水冰涼,隻有緊貼著後背的那具身體滾燙,越來越燙。
三個多小時就這樣無聲地過去了。
遠處,幾抹亮白色照亮了夜色中的雨幕——是主城邊防哨塔的探照燈。
飛馳的摩托越過了駐紮在城外的上百頂帳篷,直奔城門而去。
被高大城牆攔住的不僅是怪物,還有無數想要進入主城的幸存者。
不是每個安全區都像主城一樣安全,也有很多曾經生活在城市廢墟的遊蕩者,膩了昔日最想要的自由,甘願回歸秩序的束縛。
但想要成為主城的居民要經過多層基因、背景甚至是心理審核,於是等待的人們紮營在外,期待安穩生活到來的這一天。
這就是霍延己為什麼說,那隻類人生物根本不需要進城。
城外紮營的這些人就夠它吃了。
霍延己停車熄火,一隊監管者迎上來,他們一眼就看到了趴在霍延己後背上的少年,皆是一驚,但沒敢多看。
為首的金發男人上前:“報告長官,暫未檢查到您所描述的車輛!”
霍延己“嗯”了聲,回首道:“桑覺。”
“嗯?”
桑覺發出一聲模糊的氣音,然後被一雙溫熱的皮手套拎下了車。
“你發燒了。”
“我發燒了嗎……”
“嗯,還流口水了。”
“那一定是你太香了。”桑覺迷迷糊糊地回答,完全靠霍延己撐著才站穩。
金發男人驚愕地聽著他們的對話,這小東西是誰啊,說著這麼冒犯的話,長官竟然沒生氣。
“冷……”桑覺說著胡話,“也熱……”
周圍投來了無數道目光。
沒人不認識霍延己,人類軍隊最年輕的中將,同時也是人類全區監管者最高執行官,關於他最多的傳聞就是殺伐果斷,不近人情。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排隊進城的傭兵,正在檢測汙染指數的外出居民,還有巡邏的士兵,手頭的動作都不由一滯。
雨水打濕了霍延己和少年的衣服,大概是冷,精致漂亮的少年似乎在撒著嬌,一個勁地想往霍延己的懷裡鑽,而霍延己不僅沒有給他一梭子彈,反而從某種程度上縱容了少年的放肆。
事實上,桑覺已經燒得意識不清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隻覺得眼前人的氣息很好聞,體溫也很舒服。
想貼貼。
霍延己對金發男人說:“特雷爾,帶他去醫院。”
特雷爾有些欣喜,沒想到執行官竟然記住了他名字,或許自己離升職不遠了!
然而笑容還沒來得及升起,貼在霍延己身邊的少年就躲開了他的手,咕噥道:“不要他,太臭了。”
長官竟然還反問道:“為什麼臭?”
不太清醒的桑覺說不出理所當然來:“就是臭,特彆臭……我不喜歡他,不要把我給他。”
霍延己正要說什麼,眸色倏地一動,遠處的城門大道駛來一輛獵豹k17的裝甲越野車,濺起一地的泥水。
它遠遠地排在了進城的車隊後麵,駕駛座上的年長男人緊緊握著方向盤,麵帶些許慌亂。
霍延己算的時間分秒不差——剛好趕在那隻類人生物到達之前回到了城門口。
監管者隊伍正要過去,那輛車突然一震,後車廂的鐵皮一片接著一片地凸起,曾經能抵抗甲蟲撞擊的車廂,直接被裡麵的不知名生物頂變了形!
一對男女從後門滾了下來,撐著地麵狼狽地往後移動:“裡麵有怪物!有怪物!!”
正是之前要搭車的賈森和阿阮。
聞言,人群如驚弓之鳥一般散開。
見霍延己大步走來,那對男女竟然比麵對怪物還驚恐,生怕霍延己一言不合就繃了自己,賈森下意識護住阿阮:“它沒對我們造成傷口,我們沒被感染!!”
氣氛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打起了寒顫。
他們安靜了,後車廂的怪物卻不消停,他生生頂破了車皮,長長的觸手探向最近的人類,男人被嚇失了禁,大腦已經無法思考,四肢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該死的。
不是說主城很安全嗎……嗯?
“哈!”男人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長長的觸手突然被人攔住,不是霍延己,不是任何一個監管者,也不是強大的畸變者士兵,而是一個看起來單薄漂亮、很適合養在金屋裡的少年。
清瘦的手指抓住了那根觸手,滑膩的觸手竟然真的就動彈不得,怎麼都抽不出來。
桑覺記得這個味道。
就是它害自己滾下斜坡……撞了、撞了誰的蛋。
他用力一扯——車廂內的那隻類人怪物發出怪異的慘叫,經過不斷擠壓撕裂,竟被桑覺從小小的車廂鐵皮洞裡扯了出來,此時已然不成人形,也不成怪物形狀。
它的半邊身體都化為了濃稠的液體,被迫擠出車廂。
桑覺不僅扯斷了它的觸手,甚至踩住了想要逃離的液體,揉麵似的把它硬生生扯成一團團麵糊。
它們灑在地上,蠕動著向彼此靠近,試圖再次凝聚。
“讓你……不講武德。”
報了仇,眼睛都沒完全睜開的桑覺尋著香香的氣息,搖搖晃晃地靠近霍延己。
“我沒有騙你,我真的能打得過它……”
士兵們從震驚中回神,就要攔住桑覺,卻看到霍延己的抬手示意:“嗯,過來。”
他們隻好放行,桑覺直接拱進了霍延己懷裡:“阿阮……阿阮被感染了。”
他在阿阮身上聽到了屬於汙染物的聲律……但是好奇怪,那隻類人觸手沒有聲音,也不想吃掉他。
場麵太安靜了,賈森輕易地聽到了這句話。
他從震驚中回過神,驚慌失措地反駁:“你放屁!你胡說,我們沒被感染!我們沒被感染!!”
他不斷大喊著聲明,但等來的,隻有“砰”得一聲。
子彈穿過了阿阮的頭顱,年輕的生命就此停留在這一刻。
血濺到了賈森的臉上,他呆若木雞,似乎嚇傻了。
士兵上前拉起他胳膊,賈森好像這才回過神,淚流滿麵地咆哮道:“她還有理智!她還活著!你們殺了她,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怎麼不去死!!”
桑覺迷糊地想,人類真的太不理智了,總是被情緒桎梏。
“我一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你們會付出代價的!!”
嘶聲裂肺的聲音遠去,霍延己身前的少年似乎比霍延己還要涼薄。
桑覺迷迷糊糊的,聲音有點軟,但沒什麼感情。
他說:“她一出現我就發現了……所以他們問我要吃的,我沒有給……她要死了,很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