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日記四】
【小惡龍遇見了006號觀測對象——希爾,一名與安婭博士很像的女士。
溫柔在和平時代是最有力的品質,於崩塌時期仍然值得欣賞,但或許缺少了些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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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延己走了。
病房裡空無一人,桑覺終於有了和007交流信息的機會。
桑覺問:“飛行器距離我還有兩百公裡……它在城內嗎?”
007說:“雖然主城的範圍遠不止兩百平方公裡,但您此刻並不在中心區域。飛行器可能在城內,也可能在城外。”
007補充道:“我正在侵入周圍的網域,會儘快加載出主城的地圖,但由於主城的計算機水平低下,需要一點處理時間,您不用著急,可以先去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
“好吧。”
桑覺沒做出霍延己一走就拔針頭的蠢事,乖乖等點滴瓶空了,才按下床頭鈴叫來護士,幫忙取針。
護士給他拿了根棉簽:“多摁一會兒。”
桑覺:“謝謝。”
護士心一軟,揉揉他腦袋:“以後小心點啊,我可不想在醫院看見你了。”
桑覺乖乖應道:“嗯!”
等護士走了,他才來到鏡子前檢查自己的身體,之前他自己包紮得亂糟糟的繃帶全都沒了,擦傷都被整齊的新繃帶保護了起來。
隻有霍延己給他貼的創可貼還在。
其實桑覺的自愈能力很強,小傷基本不用處理,這種擦傷最多一兩天就痊愈了。
但不想引人懷疑,即便脖子上的繃帶不太舒服,桑覺也沒揭掉。
他來到病房的落地窗旁,一座座灰色的高樓倒映在眼中,他細細觀察著這顆星球上人類的主城。
這裡的建築色彩與母星的城市有很大差異,或許是因為身處末世的緣故,人類已經沒有太多精力去改善居住環境了。
統一的灰色高樓看起來很壓抑,擁擠密集,樓挨著樓,令人窒息。
對麵兩棟樓之間樓間距約莫隻有兩個成年人的肩寬,這戶的陽台都能跳到對麵的排風外機上。
小偷應該很喜歡這裡。
儘管現在是早晨,也沒有讓人覺得呼吸一輕。
昨夜城外的傾盆大雨一路延續到城內,在玻璃上砸出嘩啦啦的聲音。
地上一踩一個水窪,雨花四濺,但少有人打傘,甚至還有人穿著破舊的皮夾,光著膀子,一邊仰頭喝酒,一邊肆意淋雨。
沒過兩秒,皮夾醉漢受驚地閃到一邊,原來身後駛來了一輛鐵皮軌車,停在了不遠處閃爍藍/燈的路牌旁。
仔細看才發現,地麵的每條路上都布有單線鐵軌,這是主城唯一的公用交通工具。
“叩叩。”有人敲響了病房門。
“嗯……?”桑覺回頭,來人是一位溫和的年輕軍官。
“我是霍延己中將的副官張瑉。”
“……中將?”桑覺猜到霍延己的職位或許很高,但沒想到這麼高。
“是的。感謝你的舉報,監管者特雷爾正在接受調查。”張瑉笑了笑,遞來一張憑據,“你可以帶著它前往造物處辦理身份卡,本來需要排隊很久,但中將為您開啟了綠色通道。”
“謝謝……”
張瑉拿出一個小號的背包,更貼合桑覺的身材:“這個是中將讓我為你準備的,裡麵有兩套衣服,一些營養劑。”
不愧是香香的霍延己,果然是好人。
桑覺緬懷了一秒:“我還能見到他嗎?”
張瑉已經聽說了昨晚的風波。
即便見到了當事人,他也很難想象少年對著他的長官撒嬌的模樣。
不過桑覺的外貌確實很有優勢,很難讓人露出不好的態度。
“如果有緣的話,還會遇見的。”張瑉輕笑,意有所指地說,“長官每周日都會親自帶隊在城內巡邏。”
“謝謝你。”桑覺聽懂了,眨了下眼。
張瑉走出病房,回首道:“有緣再見。”
張瑉走後,桑覺脫掉寬鬆的病號服,穿上了背包裡的乾淨衣服。司伏的背包對桑覺來說確實有點大,他把裡麵的東西都放進了張瑉送來的小背包裡。
他自言自語道:“先去辦身份卡,然後去研究所拿任務完成的憑據。”
他離開病房,走了沒兩步就和尤金博士從隔壁病房出來的尤金博士撞上了。
桑覺朝裡麵看了眼,之前尤金博士口中的八隊隊長路天叢正靠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怔怔出神。
他的一條腿沒了,左邊大.腿根部裹著紗布,右腿無力地垂在床那邊。
看出他的好奇,尤金解釋道:“路天叢選擇的汙染基因是猿類,融合得不算特彆成功,還是留下了一些無法去除的表麵特征,比如過分旺盛的毛發。但幸運的是,他完美獲得了猿類的能力,敏捷,迅猛,大力,甚至能在足夠的速度下一腳踹穿移動的人體。”
踹飛和踹穿是兩碼事,踹飛很多人都能做到,可憑借一條腿踹穿一個人,那得多快的速度……
可路天叢失去了一條腿,他再也做不到從前那樣了。
“他從小就被往進化的方向培養,十六歲就跟著彆人出任務,一直到現在十四年了,他始終保持理智,沒有失序。突然失去一條腿,對於他而言就是抹除了自身存在的意義。”
尤金輕歎:“他現在一定在想,就算犧牲在廢水,也好過頹廢地苟活後半生。”
“廢水?”
“一個很危險的地方……”尤金歎了口氣,“再不解決,廢水就要成為超大型人為造成的汙染源了,會比裂縫還麻煩。”
桑覺對這些不是很能共情。
他問:“請問研究所怎麼走?”
“你好像一點都不煩惱。”尤金笑了起來,簡單描述了下,“去樓下乘坐45—2的軌車就好,不過在那之前你得擁有身份卡,造物處在三公裡外。”
知道了大概的路線,桑覺就道彆了。
“叮——”得一聲,電梯門開了。
桑覺站在路邊,一股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矗立緊貼的高樓比外麵森林廢墟帶給他的壓抑感更強,他第一次看見這麼多人,來來往往,形形色色。
這裡的每個人都和他不一樣,即便是沒有畸變的普通人。
不論男女,體能訓練是他們從小就會經曆的事,哪怕隻是一個普通居民,也可能在將來的某一天麵臨被異變生物破城守家的風險,所以即便不需要戰鬥,也要學會戰鬥。
沒人像他這樣單薄,白皙,沒有肌肉,路邊醉漢的拳頭都快比他臉大了。
一個擁有長觸手的男人走進桑覺的視野,對方懷裡摟著一個女人,邊走邊用深紫色的觸手探進裙底,和女人打情罵俏地走進巷子。
桑覺沒忍住,偷瞄了好幾眼。
有點澀澀。
這樣的情況很多,多是一些低級融合的畸變者,他們無法更變自己的外在形態,普通人總是會他們敬而遠之。
桑覺儘力靠著路邊走,周圍的小酒館很多,大雨滂沱,肆無忌憚地在城內肆虐。
不過居民們並不在意,他們或淋著雨,或喝著烈酒聊起出任務時的危險事跡,然後相視哈哈大笑。
配合各色的霓虹燈,顯得荒謬又墮.落。
坍塌的時代,酒精或許是唯一的精神補品,也是強而有力的麻醉劑。
不論今天失去了誰,今天在外看見了什麼,都可以用酒精麻痹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即便不會更好,但也不會更糟。
肚子有些餓了,桑覺被一陣油炸的香味吸引過去,是一家正在做土豆條的小店。
排隊的人很多,一看就很好吃——可他沒有錢。
背包裡倒是還有幾支營養劑,三兩包壓縮餅乾,對他來說既難以下咽,也不夠吃,最多兩頓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