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己冷靜地擦著匕首表麵,道:“做好心理準備,越往下,可能遇見的觸手就越大。”
這支觸手像是長在岩壁裡,看不出它根部的來源,被切斷的表麵正滋滋地冒著類似血液的黑紫色液體——
這就是研究所需要的野生汙染基因,經過一係列處理後,將其汙染性減弱到一定數值,就可以為人使用了。
但即便被切斷了,也並不意味著這根觸手瀕臨死去,它會在短短幾個月內,滋長出新的觸手身體。
水鳴至今難以理解:“它到底算動物還是植物?”
動物不會長在土裡,但說它是植物又很勉強,觸手主要組成是皮和肉還有液體,和人類類似,隻是沒有骨骼。
它的根部到底怎麼在堅硬的岩壁裡生存,營養又從哪裡攝入?
這些都是未解之謎。
“真想知道?”
“……”
日,不會又是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秘吧?感覺還是彆知道的好。
水鳴慫道:“您還是讓我做個糊塗人吧。”
岩洞傳出一道淡淡的嗤笑,伴著回響。
身後的染真仍然不忘本職工作,儘心儘力地記錄看見的一切,儘可能保證意識清醒。
“越往下,觸手的攻擊性就越弱。”霍延己提醒道,“它們與地表的被汙染生物有本質區彆,攻擊誘因主要是噪音和強光刺激——所以安靜點。”
染真點點頭:“明白。”
這些水鳴還是知道的,所以以往來取汙染基因的隊伍戴的都是夜視儀,防止強光刺激到周圍觸手。
有了剛剛的教訓,水鳴現在格外謹慎。
他們腳下一直都隻有一條路,不論是往上還是往下都沒得選。
“呼……”
像是風聲。
可他們在裂縫兩千米的位置,怎麼會有風?
水鳴仔細聆聽,低聲道:“長官……好像是人的呼吸聲。”
霍延己示意繼續向前。
岩洞越來越窄,繞了大概二十米後,不遠處的地上趴著一個眼熟的人。
染真一眼認了出來:“是社區的那個男醫生。”
和他同時說話的還有霍延己,聲音很低:“彆動,彆說話,提燈換左手拿著。”
染真愣了一下,僵硬照做,這時他才注意到,頭頂隱約有兩道淡淡的粗影。
“繞開腳下的乳石,往前走。”
染真咽了下喉嚨,慢慢地往前,餘光裡,嵌在岩壁裡的觸手正在緩緩探頭,柔韌的觸手尖卷了個彎兒,似乎在找噪音來源。
走到十幾米之外,染真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有餘悸。
而他左側的霍延己仿佛無事發生,已經走到醫生旁邊檢查情況了。
水鳴抬頭道:“腹部被乳石刺穿了,應該避開了腸子與內臟,出血量不是特彆大,他自己也做了緊急包紮處理。”
他們現在裂縫底部內側,摔是不可能摔到這裡的,隻能是醫生自己走過來的。
水鳴看過社區居民的名單,知道這個男人是阿芹的父親。
他試圖將其叫醒:“醫生,醫生?”
過了會兒,醫生緩緩睜眼,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遲疑道:“這是哪兒?”
霍延己眸色微動,道:“這裡是二號裂縫,你從哪裡過來的?”
醫生甩甩腦子,指了個方向:“那,那邊,阿芹,阿芹也在……”
水鳴連忙問:“她還活著嗎?除了他還有沒有彆人?”
醫生點頭:“活著的,還有彆人。”
水鳴聞言並沒有喜悅,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
他看向霍延己:“長官,阿芹坐在倒數第二輛車上,如果這輛車都掉了下來,那我們車隊可能無一幸免。”
霍延己顯然早預料到了,表情沒有絲毫意外。
“有話直說。”
欲言又止的水鳴咬咬牙,道:“我們總共十四輛車,十輛車是利昂副官留下的,駕駛員不僅被換了人,路上還遇到了爆炸,這不可能是巧合。”
霍延己投來冷淡的一瞥:“你是在指控,霍將眠上將意圖謀殺我?”
水鳴不說話了。
這完全是有可能的,那份意圖不明的名單,霍將眠上將對總督的執著,而且明明早就知道總督的所在地,卻為了持續折磨仇人,而一直不剿滅這裡……
從一個旁觀者來看,當年薄青的遭遇確實很慘烈,但近十年期間,那些被總督折磨而死的男孩們難道不可憐嗎?
十幾年前,那個窮凶極惡的反叛者頭目可沒有喜歡玩小男孩的癖好,很大可能是受到霍將眠上將的折磨,無力反抗,才開始喜歡折磨比自己弱小的人,以維持自己岌岌可危的尊嚴。
霍將眠上將還是曾經那個霍將眠上將嗎?
他想報複的僅僅是總督嗎?
染真大氣不敢出,在旁邊裝透明人。
“帶我們去阿芹所在的地方。”霍延己對醫生說完,抬腿就走,丟下冰涼的一句,“永遠不要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做無謂的主觀揣測。”
水鳴抿了下唇:“是。”
霍延己眸色淡淡,這和十七年前的場景很像。
同樣是從高處摔落,同樣是腿部傷重,彼時的霍將眠會說“我可以為薄青去死,也可以為我的弟弟去死”。
而如今,似乎什麼都變了。
他們很快來到了阿芹摔落的斜坡前,地上有十幾具屍體,都是社區的居民,還有兩個昏迷不醒的士兵。
這種時候,就能體現畸變者比普通人高到離譜的存活率了。
阿芹幸運就幸運在她身下有幾個墊背的。
“染真,去收集有用的物資。”
說完,霍延己突兀喚了聲:“水鳴。”
染真還以為是讓水鳴去救人,沒想到回頭一瞥,卻看見水鳴冷不丁地反手攻擊帶他們來的醫生,像撕碎紙片一樣把醫生扯得七零八落,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他吃驚地捂住嘴。
斷裂的肢體被衣服遮擋著,它們像有各自的思想一樣蠕動,散沒一會兒就開始蜷縮液化,在液體與觸手之間反複橫跳。
——醫生早就死了,類人汙染物消化了他的屍體,變成他的模樣,試圖引誘欺騙周圍的人類,讓他們帶自己去人群更聚集的地方。
水鳴將地上的東西踢進更深的裂縫,轉頭開始檢查地上屍體,並喚醒幸存者。
依舊沒有看見桑覺,不知道該不該慶幸。
……
桑覺腳邊全是屍體,基本都是有過一麵之緣的社區居民,暫時沒看見和他同車的科林。
之前換到科林車上,在科林的步步逼問下,他勉為其難地把科林加入了友籍……彆是又死了。
周圍好冷。
桑覺瑟縮了下,卻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來自地底深處的呼喚。
那不是人類和任何動植物會發出的聲波,是來自更為詭譎強大的物質……古老,深沉,恐怖,龐大……
是什麼?
桑覺不知道,他並不想下去。
他想找到霍延己。
角落士兵的背包裡似乎有個手電,桑覺走過去,還沒來得及撿,一隻沾滿臟汙的手冷不丁地抓住
他細瘦的手腕。
對方發出瀕死的微弱聲音:“救、救救我……”
第一次有人向桑覺求救。
可是他卻無能為力。
他安靜地看著,喃喃倒數:“五,四,三……二,一。”
抓住手腕的五指無力鬆開,摔在地上,士兵徹底失去了呼吸。
他看起來還很年輕,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如果活在千百年前的時代,他應該正大學裡吃喝玩樂,不諳世事。
桑覺忽然能理解一點包滄大叔說的,他嫉妒生在坍塌之前的每一個生命。
餘光裡,右側的石壁洞口突然出現一個人影,非男非女,沒有皮肉,全身都由古怪的液體物質組成,仿佛在流動。
像是感受到了什麼,它倏地一頓。
明明它沒有眼睛,但桑覺知道它就是在看著自己。
“你不要吃他們。”桑覺認真道,“不然我會殺掉你的。”
像是聽懂了,被嚇到,那隻類人生物竟然真的退走了。
桑覺拿起手電,沿著類人生物過來的岩洞進去——隻有一條路。
岩壁四處都嵌著粗大的觸手,大多是在沉睡之中,觸手尖部偶爾搖曳。
桑覺感受不到它們的根部……好深。
空氣也越來越稀薄,他目前可變化的生物都需要氧氣,但又不能停在原地止步不前。
目前看到的人類都死了,唯有他的傷勢最輕。
等在原地的話,或許再也見不到己己了,他必須要去確定一下己己是否還活著。
可無論他怎麼嗅,都沒有聞到熟悉的香味。
桑覺抿了下唇,打著手電繼續往前。
和霍延己說的觸手會因為強光攻擊不同,即便被手電照到,巨大的觸手也隻是緩緩蘇醒,蜷縮一下尖部,完全沒有攻擊他的意思。
桑覺隻感到奇怪。
為什麼裂縫裡的觸手和類人生物都不想汙染自己?
走了不知道多久,桑覺手部的擦傷都要愈合了,他還沒走到岩洞的儘頭。
桑覺不高興地看著手上的傷:“你應該慢點好,不然己己發現大家都死了,隻有我毫發無損,又要懷疑我不是人了。”
不遠處,剛剛見過的類人生物一閃而過。
桑覺突然福靈心至,想起霍延己之前說的,類人生物的目標就是消化屍體,變成人類之後再混入集體進行大麵積汙染。
隻要跟著它,不把它嚇跑,就一定能找到其它受難者!
小惡龍變出尾巴,倒鉤在身後,愉悅地想:我可真是頂頂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