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日記十八】
【小惡龍的運氣總是不錯,竟然撞上了最難找的觀測對象之一。
老赫全名赫爾曼·科克,也是前任監管者最高執行官,編號041。
中間似乎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就任結束後,自願成了遺物整理部門的部長,奔波在亡者與亡者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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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天叢對於桑覺來說隻是萍水相逢,隻是隔著病房的長廊遠遠地看了一眼,感受到的隻有麻木與蕭瑟。
桑覺是一隻對未來沒有規劃的惡龍,因此他從沒想過這個失去了所有隊友、斷了一條腿的男人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更沒想過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是他自殺的消息。
桑覺悄悄抿了下唇。
為什麼呢?是像包滄大叔說的那樣,失去了一切可失去的以後,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嗎?
詩薇看了桑覺一眼,隨口道:“小甜心認識路天叢?”
“我不叫小甜心。”桑覺糾正道,“我叫桑覺。”
“好哦,小甜心。”
和現在占據了大多數又糙又不講究的男人相比,桑覺看起來確實很‘甜’。
“……”
桑覺想了想,還是回答了:“我不認識路天叢,隻是在醫院見過。”
“斷了腿的路天叢?還帥嗎?”詩薇問。
“我不知道,可能帥吧。”桑覺補充道,“沒有執行官帥。”
正在幫忙清點遺物的老赫瞥來一眼,詫異道:“哪個執行官?”
監管者最高執行官隻有一個,但執行官並不止一個。
即便知道大多數人都不喜歡霍延己,桑覺還是毫不避諱:“霍延己。”
詩薇一樂:“不錯不錯,同好啊小甜心,霍延己可是我夢中情人的第二名。”
桑覺擰起了眉,不知道應該先介意小甜心這個稱呼,還是該介意有雌性喜歡霍延己,或者介意——
桑覺不滿道:“他為什麼才第二名?第一名是誰?”
詩薇挑了下眉,道:“這很重要?”
桑覺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很重要,這是彆人的秘密,他不該多打探的。
他看向倉庫管理員老麥,說:“我今天沒帶推車,可以改天來取嗎?”
老麥點頭:“可以。”
“謝謝你。”
桑覺轉身,想了想還是對詩薇說:“你不要把霍延己當夢中情人了,他答應我不找雌性的。”
說完桑覺又擰起眉——差點忘記了,這個星球雄性和雄性在一起也很尋常,他還得讓霍延己答應不找雄性。
總之是人都不行……動物也不行。
不然就強行把霍延己打暈帶回母星,綁在臥室的床上,替代他的抱枕。
哼。
詩薇有點想笑,一開始還以為桑覺在說大話,但桑覺表情很認真,令她不由想到最近的那些傳聞。
不會這麼巧吧?
她收起玩笑的神色,正經地問:“你真認識霍延己?”
桑覺沒回答認識,也沒否定:“我先走了,再見。”
“等等!”
剛把遺物堆進倉庫的老赫直起身,打量了桑覺一會兒,問:“你是不是在找工作?”
桑覺猶豫了下:“我確實沒有工作,但還沒想好找不找。”
出城做傭兵任務對他來說沒有好處,除非他碰到的每一個人都是霍延己這樣的重要人物,才能對007的數據分析起到作用。
但留在城裡的話,他就需要一份工作養活自己。
老赫拍拍手,嘶啞地自我介紹:“我叫赫爾曼,不過大家通常都叫我老赫,這位是我的員工詩薇
,我們來自監管局居民遺物整理部門,你有沒有興趣成為我們的同事?”
桑覺老實道:“但成為監管者要先通過考試,我不喜歡考試。”
而且他是個‘畸變者’。
目前還沒有哪個畸變者成為監管者的先例。
桑覺突然感到奇怪,為什麼畸變者和監管者的身份不能共存?像遺物整理這種工作,其實畸變者來做也可以的吧?
但好像大多數畸變者都是傭兵或者軍人,其它職業很少見到。
詩薇雖然很詫異老赫突然對一個陌生人發出邀請,但還是配合道:“我們部門是監管局最忙的幾個部門之一,分配到的人手卻最少,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不是在死人家裡,就是在去死人家的路上。”
老赫點頭:“成為監管者確實要考,但我們可以招編外人員。”
桑覺有些遲疑,但耳邊突然傳來007的聲音:【建議您答應他。這份工作不錯,可以接觸到各種層次的人類。】
桑覺與老赫對視著。
老赫是個兩鬢斑白、腰背有些佝僂的老人,氣息聞起來在60到70歲之間,這個年紀對於沒有畸變的普通人來說,離死亡已經不太遠了。
他的眼神很渾濁,但渾濁背後,似乎又藏著什麼。
桑覺直白地問:“你認識我嗎?”
老赫笑了聲:“你說你叫桑覺。”
桑覺點點頭。
老赫坦誠道:“今早,我收到了一份來自霍中將的推薦信。”
“……”
桑覺懂了,這是霍延己給他找的工作。
詩薇頓時樂了:“你就是傳聞中那位——”
老赫瞥了她一眼:“彆亂說。”
詩薇聳聳肩,對桑覺伸出手:“歡迎成為我的同事。”
桑覺有點糾結。
雖然007和霍延己都想讓他做這份工作,可是……
他最終伸出手,蜻蜓點水地與詩薇握了握手,道:“謝謝,我可以先試幾天。”
詩薇湊過來,小聲問:“你真跟霍延己上/床了?”
“……沒有。”
桑覺下意識就想說雄性和雄性是無法上/床的,可科林說過的話浮現在耳邊,可以用後麵……
他低頭琢磨著,那樣會感受到快樂嗎?
人類與動物不同,動物的恩愛過程是很痛苦的,它們交/配是本能,就像編好的程序,到了春天,到了特定的時間或節點,它們就該繁衍了。
而人類交/配除去為了繁衍,還為快樂。
“想什麼呢?”詩薇拍了下他肩膀,“走了!”
桑覺疑惑跟上:“去哪裡?”
老赫道:“去下一家。”
桑覺跟在後麵,茫然道:“我也要去嗎?”
詩薇邊走邊回頭問:“你想過兩天再工作也可以,不過我們最近真的超級忙。”
好叭。
桑覺考慮後還是跟上了他們,因為就算現在離開,他也不知道該去做什麼。
離開遺物管理處,呼吸都會輕鬆點。
和桑覺同步走出來的男人抱著一個紙盒子,裡麵承載著他某個朋友的全部人生。他深吸一口氣,又長吐出去,大概是在勸自己放下。
右轉的詩薇頭也不回地招手:“這邊!!”
白天的主城忙碌得不像話,因為宵禁的緣故,所以大多數事情都要白天處理完畢。
詩薇手裡的死亡名單長得能拖地,她邊走邊碎碎念:“下一家……低層區13號小巷12-501,屋主叫餘人,是魚人基因畸變者。這名字……乾脆叫人魚得了。”
又是一個聽過的名字。
桑覺呆了呆:“他怎麼
死的?”
詩薇意外道:“你又認識?”
桑覺說:“餘人是燈塔的工作人員,我之前去送朋友的勳章,和他說過話,他的魚鱗很漂亮。”
“收不起來的魚鱗嗎?看來是個低級融合的畸變者。”詩薇皺了下眉,“既然在燈塔工作,說明他不出城……難道是被守舊派的極端份子殺的?”
走在最前方的老赫脊背微彎,道:“不要做無端揣測。”
桑覺不解:“守舊派?”
老赫顯然從霍延己那知道了桑覺是新居民,對他不了解這些也沒感到驚訝。
“目前安全區的幸存者大致分為三個派係,一是激進派,推崇基因汙染是人類‘進化’論。二中立派,堅持要保證人類的純淨血脈和基因,拒絕‘進化’,但不乾擾其他人的選擇——”
老赫對城裡的布局很了解,不用地圖或導航也依舊走得很順暢。
穿過一棟棟灰色高樓,老赫帶他們走下一道幾乎望不到頭的破敗樓梯,台階下久了,會給人一種步入地獄的錯覺。
下麵實在太陰暗了,冷風陣陣,空氣潮濕,陽光都被破敗的樓房擋住了,街上還有很多廢棄的易拉罐,很多天暴雨留下的積水還未乾涸。
餘人就住在這種地方。
走進來的第一感覺就是狹窄逼仄,兩邊牆上都鑲滿巨大的通風管道,管道基本都在住戶家的窗戶下,綁滿像刺蝟一樣的鐵絲,大概是為了防小偷。
兩邊有一些老舊的鋪子,小酒館尤其多,還是那種無法進去坐坐的小酒館。
調酒師站在街邊的吧台後麵,外麵擺著一排排高腳椅,酒客就坐在街邊,和調酒師或旁邊的人暢飲閒聊。
但這裡的氛圍有些詭異,準確來說,是低層區的住戶有些詭異。
桑覺跟在老赫身後,走過一個個轉口,踏上一段段小台階,越到裡麵光線越暗,也越壓抑。
他目前看到的每一個人,都和餘人一樣,是低級融合的畸變者,基因融合給他們的外表帶來了不可逆轉的影響。
幾個坐在破舊高腳椅上的男人回頭瞥了他們一眼,眼裡透著陰狠和不帶掩飾的敵意。
左邊的男人模樣最可怖,他的右半張臉都像融化的肉色物體,保持著向下流動的形態,下巴上的肉形成了水滴形,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他的右眼球也不在眼眶裡,而是在鼻翼與嘴角的銜接處,被肉色包裹著,眼白外翻,隻有一小塊眼珠露了出來。
就連他握著酒杯的右手,也因融化黏在了一起,隻有大拇指能正常活動。
桑覺問前麵帶路的老赫:“你剛剛說分為三個派係,那還有一種呢?”
詩薇道:“最後一個派係就是‘守舊派’,守舊這個詞可能有點美化他們了。”
老赫沙啞著聲音,緩緩道來:“他們堅持‘非我族者,其心必異,皆為怪物’,認為融合了其他基因的畸變者已經被魔鬼玷汙,不配再稱為人類,終有一天,人類高貴的血統會因這些怪物而覆滅。”
“……”
詩薇繼續道:“他們對低級融合的畸變者敵意很深,有一部分高度極端的守舊派甚至會獵殺這些畸變者。”
桑覺一愣:“餘人就是這麼死的嗎?”
詩薇懶懶道:“隻是猜測,畢竟城裡治安還是挺好的,除了那群總是挑事的守舊派之外。”
他們在一條巷子裡的儘頭停下,麵前有條往上的狹窄樓梯,餘人就住在五樓,這裡甚至沒有電梯。
“早期低層區魚龍混雜,被罪犯、小偷、危險分子占據著,後來治安一點點好了起來,但沒人喜歡住在這種不見光的地方,低層區麵積又不小,改造起來成本過高。”
三人走在昏暗的樓梯間,詩薇從包裡
翻出手電筒,繼續道:“後來低層區就慢慢演變成了低級畸變者聚集地,因為在上麵他們深受歧視,守舊派稱他們為‘見不得光的怪物’。”
“他們應該很難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