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得一聲,霍延己拉下了手|槍保險。
桑覺下巴被頂得更高了,是一個很適合接吻的高度,但他不會等到一個吻,最多迎來一發子彈。
可桑覺眼裡依舊沒有慌亂,沒有害怕,隻有無瀾的平靜。
那一霎那,霍延己麵無表情地想,開一槍吧。
打在一個不太致命的地方,胳膊,肩膀,腿,哪裡都好。讓他吃痛,讓他記得這個教訓,讓他永遠不要在末世下信任任何人,用這種純然專注的眼神注視任何人。
特製的皮質手套裹著修長的大拇指,勾住扳機。
霍延己眼底黑沉沉的,桑覺緩慢地眨了下眼,有一種霍延己真的會對自己開槍的錯覺。
他輕輕抿了下唇,沒有說話,也沒有要躲的意思,被銬著的右手甚至還乖乖搭在沙發扶手上,悄悄勾了下霍延己的衣角。
“砰——!”
桑覺下意識閉上眼睛,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他睜開眼,霍延己注視著他,手臂側抬起,槍口對著山弘城的方向,在昏暗的燈光下冒起了一嫋硝煙。
“啊!!”山弘城痛苦地驚嚎道。
子彈精準地擊中了大魚際與拇指交接的位置,血肉潰爛,卻沒有損傷旁邊的遙控器一分一毫。
山弘城下意識想摁下紅色按鈕,可鑽心的疼痛之下,他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無法操控大拇指了,無法彎曲,也無法徹底伸直。
他的肌腱神經都被子彈穿透,片刻的僵直後,滾滾鮮血順著洞口滲出來,蜿蜒而下,有些滴在了地上,有些流進了衣袖。
而這樣劇烈的痛苦下,山弘城依然沒鬆開遙控器,不是因為彆的,而是一道菌網牢牢纏住了他的手指,無法動彈。
——桑覺和科林的黏菌同時到達,桑覺甚至渾水摸魚地在旁邊吸了會兒血。
最近的監管者大步上前,一把奪過遙控器:“山弘城,你涉嫌非法牟利,領導地下黑組織、嚴重危害公共治安以及謀殺居民罪,同時作為現行犯將你緊急逮捕。”
“總是撒嬌。”霍延己抽出自己的衣角,淡淡道:“不過答對了——獎勵你另一隻手也銬上。”
探出去的黏菌絲瞬間如潮水一般退散,桑覺乖乖抽出身後恢複正常的左手,問:“什麼答對了?”
同步收回黏菌網的科林摸摸自己的手,剛剛探出去的黏菌好像被什麼碰了下,渾身都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共振。
他大步上前,舉起山弘城血流不止的左手仔細查看……奇怪,什麼都沒有。
“長官,這邊發現一個暗室!!”
霍延己沒有回答桑覺的問題,眼神又恢複了平日的冷靜平淡。
手銬空置的一端卡上了桑覺另一隻手腕,發出“哢擦”一聲響,霍延己將鑰匙圈套在桑覺的小拇指上:“自己玩一會兒。”
“噢。”
霍延己帶頭走進暗室,並讓人把山弘城一並拖進來。
科林道:“大家散開搜查,不要放過任何一點可疑的線索!”
“是!”
他們畢竟不是純粹來抓山弘城的,山弘城隻是個炮灰,真正的幕後人還有待調查,除此之外,還有三千人名單的事,從剛剛山弘城的反應來看,顯然他也是知情人。
暗室裡不一會兒就傳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厚厚的牆也沒能阻隔。
科林走到桑覺旁邊:“要幫你解開手銬嗎?”
桑覺低頭玩著鑰匙,試圖自己插入鎖孔:“不用的。”
科林歎了口氣,明明想著桑覺離長官越遠越好,卻始終不忍心。
霍延己從年少至今為人類重建、守護秩序付出了一切,他一直孤獨地走在懸崖邊緣,從
沒有誰真正地站到過他身邊。
科林道:“你彆被中將嚇到了,他不會真對你開槍的。”
桑覺抬頭:“我沒有嚇到。”
科林鬆了口氣:“那就好,還以為你傷心了。”
桑覺知道霍延己不會對自己開槍的,霍延己身上的殺意很濃,但沒有衝著他。
雖然還不知道傷心是什麼感覺,但桑覺現在有點開心。
他忽然反應過來,霍延己的那句“答對了”是什麼意思。
【你舍不得的。】
【答對了。】
桑覺翹了翹嘴角,決定給霍延己淺淺加個五千好友值,現在﹣15000。
都舍不得殺他了,那回去後發現家被拆了,應該也舍不得教訓他吧。
鑰匙成功插進了鎖孔,哢噠一聲,手銬打開了。
科林剛想說什麼,就見桑覺又自覺地給自己銬了回去。
“……”他哭笑不得道,“你角色扮演上癮了?”
桑覺疑惑:“角色扮演是什麼?”
科林隨意道:“就是一種小情趣,比如監管者與囚犯,醫生與病人,主人與寵物。”
桑覺眼睛亮了亮:“那我可以讓己己扮演我的寵物嗎?”
雖然說好不在外人麵前叫己己,但科林早就聽過這個昵稱了,沒有關係。
科林一噎:“中將同意就行……你不用跟我說。”
他真怕知道了太多中將的私房事,哪天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暗室裡,霍延己正在審問山弘城,一道牆並沒有阻隔桑覺的聽力。
奄奄一息的山弘城仍然咬著牙,不肯透露一個字。
霍延己淡淡看著他,也不急:“你怎麼會天真地認為,他們許諾你的未來一定會實現?”
“就算未來這片土地上不存在普通人了,‘進化’的畸變者成了常態,也仍然會有高級畸變者與低級的分彆,依舊會有人踩在你們頭上,對你們不屑一顧。”
山弘城癱在地上的身體顫了顫,卻依然咬緊牙關,不發一語。
霍延己打量著這間暗室,漫不經心道:“造成了如今這種局麵的,不是那些歧視你們的普通人,而是背後蠱惑你的那些人。他們造成了身份的分化,從前蠱惑你們‘進化’,如今蠱惑你們反抗階級,可你真的清楚他們的真實目的嗎?”
“咳咳……”山弘城啐出一絲血痰,“不愧是最高執行官啊,永遠站在普通人那一邊,我們遭受今天這一切難道就活該嗎!?”
“你們躲在高牆之後,過著米蟲一樣的生活,一邊享受著我們在外那命拚來的資源,一邊把我們視為陰溝老鼠,憑什麼?”
霍延己走到一排書架前,他抬手將其拉開,後麵竟然還有一個不到一平米的小暗房。
小暗房裡隻有一麵白板牆,上麵寫著很多字,勾著數不清的紅線,像蜘蛛網一樣密集,而它們的中心點隻有一張照片。
照片裡,霍延己穿著整潔肅穆的軍裝,回首瞥來冷淡的一眼。
一整麵白板牆都是為霍延己準備的,全都是刺殺他的計劃。
不僅是這一次的公路爆炸,還有前幾年大大小小的數次狙擊,不過都沒掀起什麼水花。
這些潦草的筆跡,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尖刀。
霍延己回首,走到山弘城麵前,俯視著,眼裡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沒有誰是活該的,可誰讓我們都是棋子。”霍延己輕描淡寫道,“你幫他們做當下的一切,都是助紂為虐,所謂反抗不過是你的自我高|潮。”
“這隻會讓將來更多人陷入你們當下的境地,而你,還有機會避免悲劇的誕生。”
周圍的監管者翻箱倒櫃,不放過任何一
處細節,山弘城隻能無力地倒在地上,劇烈起伏的胸腔像瀕死野獸最後的喘息。
他聽不進去勸言,不願分辨其真假,沉浸在假想的美好世界。
一個監管者報告:“長官,找到了一份名單!”
霍延己接過來看了眼,這份名單與總督的那份三千人名單有所重合,隻是人數更多,更詳細。
足足七萬多人,每一個都是‘基因檢測不合格,從而無法成為畸變者’的居民。
其中有普通人,有監管者,密密麻麻的名字仿佛連成一體,仿佛召喚惡魔的古老咒語,而這些名字代表的生命就是鮮活的祭品。
霍延己麵無表情地撫了下喉嚨,有那麼一瞬間的反胃。
名單上某些名字已經打了紅勾,大概率代表已經得手了。
“讓我捋一捋——”霍延己眉眼間蒙上一層冰冷的寒霜,“綁架這些基因檢測不合格的居民,你隻是其中一環。幕後的人給你名單,你負責城內綁人,然後運送給城外的反叛者組織,幕後人和反叛者組織也達成了交易,他們負責城外的運送。”
山弘城艱難仰頭,道:“你不用費力了……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霍延己無動於衷地看著他:“而未通過基因檢測的這些人,融合野生汙染基因的幾率更高,有人想打造更多更強大的畸變者……那為什麼不在城內,不在條件更好的研究所進行基因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