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器響了,桑覺按下接聽,是詩薇打來的。
桑覺還保持著仰頭的姿勢:“你不用幫我找《黎明2號》了,我已經拿到了。”
通訊那頭的詩薇聲音顫抖:“不,我不僅找到了《黎明2號》,還發現了更多東西……”
桑覺收回視線,問道:“是什麼?”
“很快就知道了……所有人都會知道。”詩薇的聲音很輕,仿佛有種難以言說的痛苦,同時卻也夾帶著堅定的氣息。
“我打這通電話,隻是想說,你不用擔心霍長官了,我找到了證明他被誣陷的證據。”
桑覺緩慢地眨了下眼,附近的人群突然吵鬨起來。
他尋著聲源看去,左側大樓中央的超大號電視屏幕突然播放起了一則錄像,看起來像是偷拍的視角。
而視頻的主人公正是上一任最高執行官——赫爾曼·蘭格。
視頻裡的環境有些昏暗,像在什麼廢棄工廠
。
赫爾曼在和一個男人交談什麼,這個男人很多人都認識——一個很跳脫的守舊派成員,名為傑弗裡,曾公然揚言畸變者都是怪物。
赫爾曼的聲音清晰可見:“這筆交易你不會虧,你隻需要肩膀受個槍傷,然後扮演成霍延己,去做你平時最喜歡做的事——給畸變者驅魔。”
傑弗裡獰笑道:“這個我最擅長了。”
“你放心,送過來的畸變者都被注射了抑製劑,沒有反抗能力,你想怎麼樣都行,但切記留兩個活口,要讓他們不小心跑出來。”
視頻裡的赫爾曼啞聲道:“千萬不要露臉,也彆刻意說自己是霍延己,隻要從一些細節讓畸變者們猜出虐待他們之人的身份,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傑弗裡吃吃一笑:“這是驅魔,怎麼叫虐待?”
隨後,偷拍的人還跟上了傑弗裡,悄悄拍下了他用火紅的鐵棍和鹽水鞭給畸變者驅魔的過程。
模糊的錄像裡,受害者們慘叫不斷。
滾燙的火棍貼在脆弱的皮膚上,很快發出滋滋的聲音,當火棍再拿起時,就會皮肉分離,而傷口因為灼燒並不會流太多血,不至於致命。
傑弗裡拿起泡過鹽水的鞭子,猛得甩向畸變者的身體,仿佛他麵對的不是什麼血肉之軀,而是真的魔鬼猛獸。
他戴著麵具,裸著上半身,隻有肩膀上有道圓圓的疤痕,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槍擊。
被他驅魔的人無一不皮開肉綻,很多會被活活虐死,隻有兩個受害者僥幸逃了出來。
他們以為是幸運,殊不知是早已安排好的、用來誣害霍延己的人證。
周圍一片嘩然。
“什麼意思啊?霍延己是被冤枉的?”
有人嗤笑道:“我怎麼不信呢!”
也有人感覺奇怪:“赫爾曼不是自願退任的嗎?他和霍延己有什麼仇,需要這麼處心積慮地誣陷人家?”
人群裡還有一道桑覺認識的聲音,是包滄。
“視頻都出來了,應該是真的。”
另外幾個傭兵聚了過來,冷笑道:“前幾天就覺得這事很蹊蹺,憤怒的我們是被當成上位者奪權的槍使了啊……”
包滄搖搖頭,皺眉道:“總覺得沒這麼簡單。”
電視大屏幕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即便已經確認了霍延己是被冤枉的,也沒人憐惜他,都在幸災樂禍,看戲似的。
“這是兩任最高執行官窩裡鬥啊……真精彩。”
“倆都不是什麼好人,他們也就能比比誰手上沾過的人血更多了。”
“隻能說明霍延己確實有問題,連昔日的上司都看不下去,想拉他下台。”
“怎麼都在說霍延己和赫爾曼的事,就沒人關心一下那個以虐待畸變者為樂的傑弗裡嗎?”
“以前隻以為守舊派的人是思想保守,沒想到都是一群變態!”
“霍延己也是變態!”
“就算他這次被冤枉了,他過去的所作所為也洗不清。”
……
視頻播放結束的一分鐘後,全城的廣播突然響起,並非平時最常聽到的、提醒攜帶身份卡或宵禁將至的冰冷聲音,而是一道鮮活的女聲。
“我是赫爾曼·蘭格的女兒——詩薇,雖然我是一個平庸無奇的人,但你們應當知道我的存在。”
“你們此刻正在看的這則視頻,就是我投放給電視塔的。”
桑覺抿了下唇,忽然有種直覺,或許《黎明》計劃是否公開不用他來做決定了。
人類的命運自有人類決定,無需外族多言。
為了聽清楚廣播,嘈雜的人聲一下子安靜不少,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猜測詩薇的用意。
“搞
什麼?”
“我記得詩薇是赫爾曼從廢墟撿回來的女兒吧,當時還不少人猜測是不是赫爾曼在外麵跟哪個流浪者睡了,生下的私生女呢……”
“就算不是親生的也養到大了,恩將仇報啊這是,想當正義使者嗎?”
“你看剛才那通視頻,為了誣害霍延己,赫爾曼都不把畸變者當人看,說不定他女兒也隻是個幌子呢,其實是他的xing虐對象……”
“還真有可能,他好像一個伴兒都沒有吧,哪有男人能忍幾十年不辦事的,除非他不行。”
……
廣播裡,詩薇聲音顫抖,但仍吐字清晰。
“各位此刻或許會疑惑,我父親赫爾曼為什麼要針對或霍延己中將——這其中的原由與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有關。”
“九十年前,隕石季結束,我們的先輩從地下城回到了地表,卻發現地表生存環境極為惡劣,汙染怪物們橫行霸道,侵占了我們過往的家園。
“為了尋找活路,年輕的霍楓上將帶隊一百三十八人前往最近的二號裂縫地底,想要一探究竟。
“可最終隻有他一個人活著回來,他在裂縫地底受到了不知名汙染,成為了一名強大的畸變者。”
“在說什麼玩意兒?”
“霍楓上將不是第一個接受汙染基因實驗的人嗎?”
“草你.媽的在講什麼!?”
“治安隊還管不管了,就讓這個瘋女人在廣播總台放屁!!??”
桑覺在人群裡顯得格外不起眼。
周圍充斥著喧鬨的爭吵,大家情緒激動,都認為詩薇是在鬼扯,根本不想聽。
但推嚷的憤怒中,並沒有誰的腳步離去。因為電視大屏幕上緊接著公布一則陳舊的機密文件——
它的紙張有些泛黃了,帶著濃濃的曆史氣息,年份正是九十年前的今日,每一頁都蓋著三個鮮紅的印章,分彆代表軍區、政區、最高議庭。
標題隻有四個字:黎明計劃。
廣播裡,詩薇繼續道:“所有正在看電視的人應該都看到了這則文件,這是一則來自九十年前SSS級機密文件,也正是霍中將被針對的原因——”
“我們所有人都活在一個可怕的謊言裡。
“從地下城出生開始,就有人對我們循循誘導,霍楓上將是個英雄,我們都要向他學習,成為一名強大的畸變者,成為一名英雄,帶領人類走向更好的遠方——”
“可英雄是假的,隻有犧牲是真的。”
“我們有一些都知道的常識——‘進化’成畸變者有很大風險,但也有很大利處,畸變者會變得強大,能與刀槍難入的怪物們對抗,平均壽命甚至能延長至一百八十歲。”
廣播裡傳出了詩薇顫抖的發問:“可大家真的在身邊看到過年邁的畸變者,哪怕是超過六十歲的畸變者嗎?”
無論這一刻在做什麼的居民,他們都停下來手裡的事情,交易大廳,傭兵任務大樓的畸變者們紛紛停下腳步,酒館酗酒的醉漢們也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醫院、食堂,低層區的低級畸變者們,中層區的居民,觀光區正在床上馳騁的男男女女,都不由停下,探出窗口。
濃濃的不安在人群中蔓延,有畸變者耐不住,對著廣播揚聲器地破口大罵:“誰要聽你在這逼逼,趕緊滾啊!!”
“這女人放屁呢,出去打打殺殺清理怪物的都是畸變者,戰死率這麼高,能活到老才奇怪!!”
身在廣播總台的詩薇自然感受不到他們的憤怒不安,繼續說道:“所謂的一百八十歲的平均壽命,隻是個誘餌。
我們從出生起就知道的,‘從成為畸變者的那一天開始,三十年之內失序可能性隻有百分之五十’,隻是一個虛假的謊
言。”
“而實際上,三十年之內失序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從成為畸變者的那一刻起,你的結局就已經注定,生命開始了短暫的倒計時,最長隻能活三十年。”
全城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隨後就是揭竿而起的怒罵,鋪天蓋地:“監管者又想搞什麼東西!!?他娘的給我滾啊!!”
“又想鬼扯什麼東西?以前說我們是怪物,現在說我們是短命鬼?搞笑呢!?”
他們在用憤怒掩蓋恐懼,不安,驚惶無措。
而詩薇扔在繼續,聲音難掩悲傷帶來的戰栗:“從出生起,大家就被誘哄著走上畸變者的道路,可當你選擇基因融合的那一刻,你就成了一個怪物,注定以悲劇落幕。”
“從來就沒有什麼英雄。”
電視大屏幕上,那些白紙黑字的文件上清清楚楚地寫著——
他們要犧牲一半人類,為另一半人類鋪一條通往黎明的血路。
……
聽到廣播的範妮兩眼一黑:“誰讓她進廣播總台的!還不趕緊把她弄出來讓她閉嘴!!”
宗姆緩緩坐在椅子上,搖搖頭:“來不及了,廣播台肯定都是老赫爾曼的人……他故意的,策劃好的,他根本沒打算弄垮霍延己實施《黎明2號》計劃——
“他就是想公布《黎明》。”
許多天前,七區的行政大樓開完會後,議員蘭斯曾在洗手間不屑地對朱利恩說:“——怕什麼,他林書易還能有幾年好活?”
七區的林書易司令快五十歲了,他二十歲時選擇的基因融合。
很幸運,他幾乎活到了一個畸變者能活到的最長年限。
但也僅此而已了。
……
一個穿著皮夾克的女人站在人群裡,注視著遠處的電視大屏幕。
旁邊的寸頭男人點了根煙,嗤笑道:“老赫爾曼把自己塑造成構害霍延己的罪人,自導自演地擺了議庭一道,也擺了我們一道,他到底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