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狼狽地摔在地上,放著狠話,卻忍不住後退:“你會為你的魯莽付出代價的!”
“也許吧,不過你應該會比我先付出代價。”霍延己道,“今天有人問我,是不是之前被用拶刑廢了手,才把鞋帶係得這麼亂。”
蘭斯下意識看向他的軍靴,確實亂糟糟一團。
“雖然鞋帶不是我係的,但這話倒是給了我靈感。”霍延己垂眸望著蘭斯,“看你的手保養不錯,很適合拶刑。”
蘭斯下意識地麵露驚恐,十指蜷進掌心。
他算是議庭比較年輕的議員了,四十歲不到,從地下城出生就沒怎麼離開過來過地表,對於汙染怪物的了解僅限於記錄片,練槍都是玩樂,一次實戰沒有,手部老繭鮮少,膚質細膩。
霍延己示意人架他起來。
蘭斯連滾帶爬地往後退,手臂被人粗魯地拎起,他驚恐地蹬著腿:“你瘋了霍延己!你真打算和議庭鬨翻!!?”
霍延己在單人沙發上坐下,慢條斯理,但語氣冰冷:“為什麼你們都能心安理得地認為,就算這些醃臢事敗露,也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蘭斯底氣又足了些:“地下城都是我們的,你有什麼資格囂張?”
霍延己沒說話,抬手示意士兵用刑。
然而還沒動手,隻是一個姿態,蘭斯就嚇得閉眼吼叫起來:“副議長是我爸!你們敢動我!!??”
“……”
許久,蘭斯隻聽到一聲嘲弄的笑意,他睜開眼,對上霍延己的視線,臉一下白了,終於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我說呢,你這樣的廢物怎麼進的議庭。”霍延己冰冷道,“幾千萬人在外麵搏命,原來是給你們賣命的?你們把自己當什麼,地下城的主人?還玩起子承父業這一套?”
他起身走到蘭斯麵前,抬手扼住他的脖子。
蘭斯仰著頭,臉色憋得通紅。
皮質手套逐漸收緊,直到蘭斯出現了窒息暈厥的征兆,霍延己才突然收手:“《黎明協議》第二十六條是什麼?”
蘭斯捂著脖子劇烈咳嗽,恐懼迫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為確保議庭成員為人類黎明鞠躬儘瘁,禁止與配偶自然孕育後代咳咳……禁止捐精後通過係統尋覓同血脈的存在……”
蘭斯與戈德的關係嚴重違背了這一準則。
有親人,有後代,人就會產生私心,就會出現各種利用權柄徇私舞弊的情況——
例如本該在十來歲時被送往地麵的蘭斯就被留在了地下,還進入了議庭。
霍延己漠視著他,道:“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交代清楚一切。”
蘭斯把握住了這次機會。
他意識到,霍延己徹底失控了,即便不能完全跟議庭鬨翻,也可以隨便給他編一個死亡理由,私下裡弄死他。
他什麼都說了。
最高議庭之所以製定製定《黎明2號》,是因為議長和副議長、甚至很多議員的年紀都大了,他們恐懼死亡,但又不得不接受現實。
他們決定搏一個‘千古流芳’的好名聲,希望後世的人提起他們,想到的是“人類在議庭,在宗姆、戈德等議員的帶領下,驅散了黑夜,步入了黎明”。
按照科學家的估算,這個環境再持續下去,人類滅絕也就是幾百年的事。
那他們為什麼不在死前搏一搏呢?
贏了,名垂千史,輸了也沒什麼,反正都要老死了。
宗姆和戈德上來的這一趟,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所以並沒有留下任何口信,地
下城應該還沒有防備。
另外,其它的失蹤人員是真的不知道去哪了。
議庭這些年和各地的反叛者組織一直有聯絡,有時候會合作一些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好事’。
《黎明2號》也是一樣,反叛者並不知道這個計劃,隻是議庭給他們畫了個大餅,說支援他們資源自建新區。
於是,合作開始了——
安全區內部的合作方幫忙綁人,比如主城就是老赫爾曼,他通過城門把符合條件的居民|運出去,外麵會有反叛者接應,暫時將這些居民安置下來,等待‘植入芯片’,隨後才真正開始執行《黎明2號》,把這些人送往各大裂縫。
這樣一想,總督會有名單這件事,應該是老赫爾曼故意布置的破綻,就是為了引霍延己來查。
“但前些天,幾個大的反叛者組織都和我們失去了聯絡……我們也不清楚他們所在的位置。”
交代完一切,蘭斯失魂落魄地癱在地上,議庭這麼多年的權柄真的就要從此拱手讓人了嗎?
霍延己走到窗邊,濕濕的雨霧滲透進來。
蘭斯應該沒說假話,那為什麼賽亞看到的人是議庭士兵,霍將眠看到的人也是議庭士兵?
霍將眠真的說了實話嗎?為什麼議庭都聯係不上反叛者、失去居民的蹤跡了,卻有人把主城失蹤的這幾百號人送到了二號裂縫?
理論上來說,霍將眠駐守二號裂縫這個事,隻有高層知道,連主城居民都不清楚。
隔著十幾條街道,一棟頂端微尖的高樓坐落在雨中,正是霍延己的公寓。
他看了會兒,突然問道:“議庭為什麼對七區那架飛行器這麼感興趣?”
蘭斯一愣,猶豫要不要說。
不過霍延己隻是轉了個身,他就嚇得往後一崴,連忙道:“其實我們也不確定,就是一個傳聞……”
……
霍延己走出拘禁蘭斯的地方,科林迎麵走來,報告起調查進度:“我查了中心大樓的兩天以來的出入監控,每一個人的身份都核實過了,都沒問題,隻有這三個人戴了兜帽,看不清臉。”
霍延己接過照片看了眼,已經放到最大了,臉部卻依然看不清晰,每個人都隻露出了半個下巴。
因為穿著兜帽衣,身形被遮住了,看不清是女人還是身形瘦弱的男人。
“他們分彆是在蘭格執行官自殺半小時、一小時、兩小時後離開的中心大樓,裝扮類似,很像是故意擾亂視線的替身。”
霍延己道:“追蹤每個人出去後的路線。”
“是,已經在進行了。”科林猶豫了下,“我調中心大樓監控的時候還發現了一件事,《黎明》計劃公布的那一天,議庭調閱了中心大樓的外部監控,並刪除了其中一段。”
“外部監控?”
“是的,我核實了下,那個監控剛好對準議庭的住宿樓,也就是這棟樓。”科林道,“聽管理員說,來要監控的議員還特地問了他們,那天晚上監控室的值班人員有沒有發現什麼飛行汙染物,例如惡龍之類的。”
“……”
霍延己轉身,踹開蘭斯的門。
正在照鏡子看脖子、一臉扭捏的蘭斯嚇了一跳,反手撐住桌子,腿都軟。
看霍延己態度,科林就知道他不想說話,便代替問了:“前幾天,各位是不是在中心大樓調閱了監控?”
蘭斯鬆了口氣,還以為霍延己準備殺他滅口。
監控不是大事,他沒多隱瞞就坦白了:“那天晚上,一隻惡龍飛到了我房間……”
科林
一臉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蘭斯。
惡龍是極樂之眼那邊的汙染生物,對人類的汙染欲.望較低,遇到不喜歡的人才會弄死,而好看的人類才會叼回窩裡。
之前有人給出了一組研究數據,如果全地表的汙染物都按汙染指數級彆來進攻人類安全區,惡龍絕對是最後一名。
一顆寶石的吸引力可比人類大多了,給它們一個礦洞,說不定還能溝通一下讓他們幫你殺怪物。
當然,後半句純屬玩笑話,惡龍到底是最凶殘的汙染物之一,它們通常不會盯上人類,但一旦盯上那就是必死無疑。
科林委婉道:“我們的聲波驅散儀好好地立在燈塔上呢。”
蘭斯氣得吐血,同行議員不相信他就算了,這兩人也不信!
“我真看見了!我當晚沒喝酒沒嗑藥,總不能憑空出現幻覺!”蘭斯氣得心口疼,他往椅子上一攤,“而且我有證據,我的《黎明2號》文件不見了,一定是它偷走了!!”
這事他當天沒發現,計劃敗露後,他才猛得想起檢查自己的行李,結果文件真的丟了。
當時已經被霍延己拘禁,他見不著其他議員,沒法說這件事,當然,他也不敢說,怕被宗姆追究責任。
科林皺眉:“彆是一個套著惡龍皮的人吧,汙染物偷你文件做什麼,你文件金子做的?”
蘭斯激動道:“可我這邊剛失竊沒幾個小時,那個該死的老赫女兒就在廣播裡公布了兩項黎明計劃!”
科林感覺這位議員大抵是在地下待久了,精神狀態有點不正常。
他對旁邊的霍延己道:“長官,我和詩薇核實過,兩份文件都是老赫爾曼留在遺物管理處的,屬於他的那一份。”
霍延己應聲,轉而冷聲問:“既然監控裡沒發現惡龍,為什麼還要刪掉這段監控?”
按理說,發現或沒發現都不應該刪掉。
蘭斯頓時緘口不言。
霍延己捋了下手套,慢條斯理道:“你有兩個選擇,現在坦白,或半個小時後奄奄一息了再坦白。”
“……瘋子。”蘭斯低低罵了聲,隨後交代了自己有一個長著毛絨絨尾巴男寵的事。
……
長廊上站滿了士兵,看管議庭議員。
科林邊走邊說:“如果真的有惡龍,監控肯定拍到了……布萊克議員彆是嗑藥了?需要給他做個藥檢嗎?”
“不用。”霍延己冷淡道,“過去三天了,真有汙染物城內早出事了。”
科林點頭表示讚同,覺得有道理,不過又感覺怪怪的。
按照長官的性格,應該不會放過任何一點潛在安全隱患才對。
他沒多想,從中心大樓出來就去忙了。
霍延己站在屋簷下,垂眸看著地上濺起的一朵朵水花。
直到諾曼打來通訊,道:“我見過霍將眠了,他不承認投放綠菌的事。”
霍延己嗯了聲,雨水砸得水窪蕩起了一圈圈激烈的漣漪。半晌後,他淡淡道:“如果您是以當年的事來推論幕後主使者,那我也有同樣的嫌疑。”
那頭的諾曼一下子噤了聲,好半天都隻有嘩啦啦的雨聲。
“你和他們不是……”
“怎麼?我和他們關係不好,勢同水火?”霍延己收回視線,語氣聽不出什麼起伏,“我們四人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各位都功勞不淺。”
諾曼:“……”
四人?還有一人是誰?
霍延己看了眼時間,這個時間應該不足以諾曼來往一趟軍區:“您在哪見的霍上將?
”
諾曼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的公寓……”
霍延己立刻掛斷電話,連雨傘都沒撐就走進雨幕,坐進不遠處的車。
駕駛員問:“您去哪裡?”
霍延己:“回公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