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和陸嵐見過兩麵,但他們不是朋友,甚至談不上認識,從前素昧相逢,往後大抵也不會有太多交際。
為什麼要送他東西呢?是什麼東西?
摸了幾下尾巴,霍延己就起身了:“我十一點前回來。”
桑覺的注意力已經被陸嵐要送的東西吸引走了,完全沒有留戀道:“好哦,再見。”
“……”
臨時通訊點就設置在了隔壁,霍延己走進去時,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淡漠沉穩,他接過耳麥,聽到了那邊衛藍的招呼。
“中將。”
原本衛藍已經準備帶隊前來地下城了,但是得知了霍延己平安無事的消息,她便暫時留在主城按兵不動,等待指示。
霍延己嗯了聲:“主城情況怎麼樣?”
衛藍緩緩道來:“據當前總計傷亡十七萬四千八百人,其中死亡十七萬兩千人。”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如今與汙染物的戰爭中,通常隻有‘亡’的概念,存活的傷者少之又少。
這是一道沉重的數字,儘管已經儘可能將傷亡降到最低了,大多數居民也都好好地躲在避難所,可依然讓習慣死亡的幸存者們心有戚戚。
在如今這個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世界。
《黎明》計劃公開,“進化”之路一度停止,往後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畸變者的存在。
地下城無法再作為人類的後盾,火種的延續得不到保障,死亡的二十一萬人,也許再過二十年都補不回來。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人類在一步步地走向絕境。
衛藍頓了頓,道:“中將,現在主城正在召集前往支援五區的隊伍,您怎麼打算?”
主城剛結束一場戰役,也處於一個困難的階段,再分撥人手去支援有點困難,可不支援更說不過去。
畢竟他們是幸存者安全區,不是史前文明那些互不乾擾的國家,而是命運共同體。
霍延己道:“帶隊主將是誰?”
衛藍道:“艾薩克少將主動請纓。”
霍延己皺了下眉:“這次戰役他的部隊損失還不夠大?”
主要淪陷的那幾個區域,有三分之二都是艾薩克的職責地區,他的士兵傷亡應當是最嚴重的。
衛藍道:“‘傷亡已經這樣了,倒不如儘可能保全其它區域軍隊的完整性。我的士兵親自目睹了那麼多戰友的死亡現場,恐怕難以以平和的情緒參與災後重建,去支援其它安全區,也算是發泄情緒的一種手段’——這是艾薩克少將的原話。”
頓了會兒,霍延己道:“讓科林帶隊和艾薩克少將一同前往五區,你按照原計劃前來地下城。”
衛藍沒有停頓地說:“是。”
霍延己派誰前去支援,本不用和衛藍說,但他還是說了,衛藍也明白其用意。不過是支援隊伍淩晨就要出發,留給他們一個告彆的時間門而已。
衛藍直接問道:“長官,地下城有什麼突發事件嗎?”
原先霍延己失蹤甚至大概率遭遇不幸的情況下,衛藍前往是為了穩定情況,繼續霍延己沒完成的事——
衛藍的位置剛好合適,經主城一役,她依舊達到了晉升軍銜的標準,隻是局勢混亂,霍延己又不在,還沒進行授勳儀式罷了。
加上她又是霍延己的部下,也可儘心調查長官失蹤事宜,全力搜救。
“暫時沒有突發事件,和之前預料到的結果相差無幾。”但停了一秒,霍延己還是沉聲道,“這次前來你分兩撥隊伍,一撥小隊走直達路線,大部隊繞些路,低調過來。”
衛藍:“是。”
霍延己微頓,道:“我沒有任何佐證能說明會出事,隻是一種直覺——但走直達路線的那部分隊伍會很危險,切記一切小心。”
衛藍道:“明白。”
如果真的會出事,那走直達路線的隊伍就是去送死的。
霍延己並不完全確定,隻是從前兩天在森林裡目睹了士兵死亡後,就一直有種縈繞不散的危機感。
從某種角度來說,伊芙琳和霍將眠是同一種性格的人。他們看似圓滑、城府深沉,但實則是愛憎分明,且永遠掛著一層麵具,叫人難以琢磨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霍將眠什麼都沒做,那伊芙琳呢?
他們四人曾經與伊芙琳也算是熟識,畢竟都是同一期出生的孩子。
後來十二歲時,他們四人來了地表,伊芙琳留在了地下,便徹底斷了聯係。
留在地下並非是伊芙琳選擇的,她的留下,就像霍將眠與霍延己身為霍楓孩子的必須離開,都是沒有選擇的結果。
最初,地下城的女人並沒有自由選擇的權利,為了人類將來,她們被強行束縛在地底,作為一種‘資源’的存在,直到一個名叫莉迪亞的女人出現,她在眾多麻木中清醒過來,帶動了一眾居民開始了長達三年反抗與鬥爭,最終達成了《女性自由選擇權》的合約。
莉迪亞明白,末世之下,繁衍是無可奈何之下的必須所為。
她不是要所有人都獲得自由,隻是希望女性能得到自由選擇的權利。
那段長達三年的曆史事件在地表安全區引起了軒然大波,人們第一次開始重視起被禁錮在地下城、毫無存在感的女人們。
莉迪亞果敢且大膽,不僅得到了女性居民的擁護,甚至背過最高議庭拿到了地下城通道的控製權,得到了談判的籌碼,最終達到了一個雙方都算滿意的局麵,一直到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
最令人欽佩的是,那一年的時間門裡,莉迪亞還處於因精|子分配懷孕的狀態。
後來孩子生了下來,取名為伊芙琳。
合約達成後,最高議庭依舊對莉迪亞十分忌憚,唯恐她再一次帶起動亂,所以合約達成的一個隱性前提,應該是莉迪亞‘消失’,不再出現在地下城居民麵前,確保女性情緒的穩定。
——這段話是十幾歲的姫枍推斷的,但並無證據。
可自由合約達成、莉迪亞生下伊芙琳後,確實就消失了,再也沒露過麵。
而掌握絕對控製權的議庭、或者說掌握絕對控製權的男人第一次因莉迪亞有了失控的感覺,對她的忌憚刻入了骨子裡。
因此即便她已經消失,他人卻依舊害怕她的孩子掀起波浪,而將伊芙琳牢牢禁錮在手心,不願放離。
……
伊芙琳站在森林裡,嗅著自由的空氣。許久之後,才在倒地士兵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拔出插入他胸口的長匕首。
鮮血頓時飆出,噴濺了伊芙琳一臉。
她並不在意,替他整理好衣領,緩緩起身,俯視道:“知道你為什麼是最後一個嗎?”
士兵的眼神慢慢失去色彩:“嗬……”
伊芙琳柔聲地自說自話:“因為那天我聽到你和其他人說,‘我覺得夫人也停可憐,一輩子都想掙開束縛,卻永遠都不可能掙開’——
“我確實掙不開……所以你不知道,我們為今天準備了多久。你沒做錯什麼,可在當下,活著才是最殘忍的事,早早安靜的死去,大抵也算是命運的饋贈了。”
·
衛藍最後對霍延己道:“長官,還有最後一件事,老上將似乎對桑覺的身份有所疑惑。”
這話表達得很委婉了,知道桑覺還活著,淩根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在眾目睽睽之下落入蟻獅陷阱的桑覺,到底是怎麼活著逃出去,還獨身安全抵達地下城的?
這堪稱奇跡。
將最近發生的事一一報告給霍延己後,衛藍就結束了這段通訊。
衛藍開始處理公務,按照霍延己的說法繼續路線,分成兩撥隊伍。一直到深夜,她才看了眼時間門,頓了良久,起身前往城門口。
科林一改從前的散漫姿態,難得肅穆地站在部隊前麵,但看得出來他很緊張,目光一直在環視遠處,似乎在等待什麼。
很早之前,就有人評價過科林天賦有限,哪怕他坐到上校的位置,也有人說他蹭得是搭檔的功績——
身為監管者的科林過去鮮少獨自帶隊出任務,多是與畸變者搭檔。
即便如今他也成為了畸變者,也似乎依舊沒能適應獨當一麵的角色。
衛藍信步上前,纖長的身形被軍裝束縛,颯爽挺拔。
與科林的驚喜相比,她顯得冷靜而平淡,在眾目睽睽之下為科林撫平領口的褶皺,想了想,緩緩道:“如果我們都能回來,就去領證吧——你願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