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區來的?”
“五區都快廢了怎麼可能還有餘力支援?”
“剛剛那聲音好像是霍延己,老子在電視上聽過他的聲音!”
“怎麼回事?霍延己不是被困在地下城永遠出不來了嗎?”
“不要驚慌!我們不過是提前綻放了偉大的死亡!!”
所有的爭論都掩蓋在了一聲聲槍響之下。
一道道聲影倒下,卻並沒有給人以暢快淋漓的戰勝感,反而隻有無儘的悲苦。從前他們的敵人大多是怪物,如今卻是長得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同類。
一位反叛者竄進遠處的平原,被草影遮擋,霍延己抬起冰冷的槍口——“砰!”
遠遠的,穿透血肉的噗嗤聲從風中傳來,最後一名反叛者倒在了槍口下,壓垮了高大的草叢。
風呼嘯著,比戰友陪伴自己時間還久的雷暴雨又來了。
豆大的雨珠砸下來,和一個個小石子似的。
雨水不稍一會兒就浸透了軍裝,沉甸甸的黑色穿著更重了。
霍延己看了眼時間:“賽亞上校和海德副官各帶一隊,分彆朝南北兩邊依次支援前哨站,最後至七區後門會和,一同前往城南廢墟!”
“是!!”
霍延己看了眼周圍,桑覺正站在幾具屍體旁邊,借著雨水洗手。空中時不時就要劃過一兩道雷電,照亮桑覺平靜安寧的麵容。
發現霍延己在看自己,桑覺才小跑過來,雷雨聲太大,他稍稍提高聲音大聲道:“我們呢?”
霍延己道:“走地下。”
幾個月前,他們也曾從地下進入七區支援那一次的飛行汙染物侵襲。
桑覺已經熟門熟路了,甚至不忘追問一句:“不用我爬通風管道了吧?”
一句語氣不像調侃的調侃。
霍延己道:“不用,下麵有人。”
這一次確實和上一次截然不同,七區雖然自顧不暇,但地下還是有工作人員的,到了這一步基本就穩定了。
霍延己帶著隊伍從地下來到
中心城區,最近連下了好幾場雷暴雨,站在地麵都能聽到十幾米地下的下水道洶湧排水聲。
霍延己抬腿的時候,桑覺一時沒動。
霍延己轉身問:“怎麼了?”
桑覺悶聲不答,一直盯著他。
旁邊的下屬注意到,猶豫道:“長官,下這麼大雨……”
桑覺衣服都被打濕了,柔軟的頭發濕漉漉的,雨水打在乾淨白皙的臉上,順著下巴滴進衣領中。
他看起來就像那些脆弱的、適合養在家裡玩賞的金絲雀,卻一直跟著霍延己、以霍延己的生活頻率奔波受苦,再淋這麼大雨,受不住也正常,畢竟不是受過訓練的軍人。
霍延己卻知道不是因為這些,他走近,蹲下身,以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害怕?”
桑覺輕聲道:“不是的。”
霍延己微頓,直白地挑開話題:“不想麵對安婭博士留給你的飛行器?”
“……”對視了會兒,桑覺的聲音幾乎被風雨掩蓋,“你拿走吧,我不要了。”
霍延己問:“真的?舍得?”
桑覺抿直了唇,站在夜色下的暴雨中,單薄的身影挺直,卻又仿佛隨時會倒下,風再大點就足以擊垮他。
桑覺總是不會規劃未來的,所以過去他對未來的規劃就是拯救世界後再乘坐飛行器回到母星,陪伴在博士身邊,後來則多了個霍延己。
此前他都沒想過博士死之後的生活。
之前在地下城得知真相尚且沒什麼感覺,可現在距離飛行器越來越近,他卻越來越想後退了。
他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辦了。
有一種無所適從的茫然。
他真的再也回不去家了,因為他記憶裡的母星已經消匿在曆史的長河之中,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眼眶慢慢紅了,一滴眼淚沒有,一絲悲傷沒有,可卻顯得那麼無助。
雨聲太大,掩蓋了兩人的談話聲,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桑覺又是因為什麼而難過。
可眾人卻也不由自主跟著難過起來,或許是為這場喧囂的暴雨,又或許是為剛剛倒在槍下的那幾百位人類。
……
而深不見底的裂縫之下,正上演著另一場悲哀。
“你們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霍將眠站在眾位躊躇的民眾麵前,道,“不用覺得羞恥,也不用被什麼犧牲與理想綁架,現在你們隻要後退一步,士兵就會把你們平安送回家,這項計劃沒在城裡掀起任何轟動,也不會有任何人因你們的後退而投來異樣眼光。”
躊躇歸躊躇,零零散散近千名人類卻沒有動。
“下麵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可能有我們對付不了的怪物,可能最後我們一千多個人,卻隻能回來一兩個,也可能一個都回不來。”
霍將眠的眼神很平靜,像是摒棄了過去的恨與怨,仿佛說那句“對所有人痛深惡絕”的人不是他。
“最後再問一遍,有人要退出嗎?”
依舊沒有人動。
霍將眠注視著這些人,認識的、不認識的,他將這些人的臉都想象成薄青的模樣,卻隻有一團團模糊的虛影。
那隻吃掉薄青屍體的類人生物才死去多久?而他就已經記不清薄青的臉了。
如果終將迎來結局的話,或許這是最好的方式。
去地下看看汙染的本源,去找找六十年前的霍楓到底去了哪裡,他要儘可能以平和的方式閉眼,如果能重逢,他大概會對薄青說,彆失望,你想做的,我都替你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