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己身上也並非沒有印子,例如喉結上的牙印。
不過對於霍延己喉結有牙印這事,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哪天沒有才奇怪。
聽到腳步聲,淩根回頭,鼻子一動,身為畸變者的他第一時間發覺:“喝酒了?”
“嗯,喝了兩杯。”
淩根倒沒說什麼,最近大家壓力都很大,霍延己肩上的壓力更重,隻要沒酗酒那都不算事。
“你們聽聽錄音吧。”
這次同樣是兩道音頻,共同點是都有雜音,又都聽不清聲音。
第一道音頻是地底主動發起的通訊,利昂副官接通後,道:“這裡是二號裂縫基地,我是利昂。”
“滋滋……驚……塌……”
桑覺聽了會兒,發出一聲疑惑的鼻音:“哼?”
霍延己道:“怎麼了?”
桑覺緩緩吐出一個名字:“阿芹。”
霍延己一頓,許久他才想起來,阿芹是那個從總督社區帶回來的十七歲少女,還
被他警告過。
這個名字出現代表了兩條信息——
第一:阿芹在七區安置後參與了基因檢測,結果不合格,也加入了《黎明2號》計劃的重啟,但這次的參與人員不都在主城嗎?阿芹怎麼來的?
這些就隻有阿芹她自己知道了,這麼長時間過去,她經曆了什麼旁人也不得而知。
第二:這條音頻的時間線就是當下,發起人就是這個時代的人。
桑覺擰起秀氣的眉頭,聽了半天,道:“那邊好像很慌亂,不是主動請求通訊的,應該是不小心碰到,他們和霍將眠走散了,好像看見了很恐怖的東西,不能靠近什麼的。——‘瘋了……不能驚擾’,這是阿芹說的。”
眾人聽得雲裡霧裡,有人急切道:“沒提到是什麼東西嗎?”
桑覺搖搖頭。
霍延己道:“再聽聽第二條音頻。”
桑覺唔了聲,說好。
第二條音頻剛按下播放,一直很迷糊的桑覺忽而睜大眼睛,原本有些下垂的眼角瞬間提起,眼底落了些說不出的古怪,盯著播放音頻頻率的大屏幕好久沒說話。
對於平時沒什麼表情的桑覺來說,這種狀態變化可以算得上罕見。
霍延己不動聲色地將手搭在桑覺肩上,曲起手指輕點。
正要催促的淩根隻好按捺住,可等了十多分鐘,一直到音頻結束,桑覺都沒說任何話。
他實在忍不住了:“他們說什麼了?是霍上將帶下去的那批人嗎?”
“不是……”桑覺勉強從木楞的狀態中回神,低聲道,“是不認識的聲音,應該是盧斯博士團隊的人……”
“他們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桑覺低頭,“和盧斯博士說的差不多,亂糟糟的。”
“怎麼可能!?”淩根好歹是一方將領,四十多歲的人了,怎麼可能看不透桑覺的微表情,他下意識就是質疑,“十多分鐘的音頻什麼都沒說?”
桑覺抬頭,直勾勾盯了淩根一會兒,一字一頓道:“我說沒說,那就是沒說。”
在場人幾乎同時心口一跳,特彆是直接與桑覺對視的淩根。
他心裡一突,油然升起一股心悸的感覺,常年遊走沙場的身體本能敲響危險的警鐘,使他下意識後退半步。
霍延己眸色微動,雲淡風輕地拉過桑覺:“那走吧,回家睡會兒醒醒酒。”
看起來有些危險的桑覺沒反抗,任由霍延己抓住手。
這話透露了兩個意思,首先他相信桑覺的話,其次桑覺剛剛也喝了不少酒,這會兒可能不太清醒,翻譯有誤差或者出現反常態度都是事出有因。
淩根直覺有鬼,還想攔,卻見老上將揮揮手:“回去休息吧,等這邊音頻分析出來了再通過你們。”
桑覺跨過門檻時,良好的聽力讓他聽見身後軍官壓低的聲音:“算了,研究所那邊不是說有機會調整頻率還完音頻內容嗎?”
淩根道:“那也隻是有機會,萬一不行呢?”
“萬一不行,你也不是很信任他說的話啊,有什麼用呢?”
“我隻是直覺桑覺不對勁,你是不知道一個月前,那麼多人親眼看見桑覺被蟻獅拖進地底,幾天後卻離奇地出現在地下城,當天城裡還出現了一隻獨身惡龍……你們就不覺得古怪?”
桑覺像個僵硬的木偶,被霍延己牽著離開。
一直回到莊園,霍延己也沒問剛剛音頻的事,而是鋪好床,摘掉桑覺的口罩道:“睡會兒。”
桑覺鑽進被窩,隻露出一雙眼睛盯著霍延己:“你去哪裡?”
桑覺的心思實在不難猜,霍延己淡道:“不去研究所,去看看地下城居民安置得怎麼樣。”
“哦。”
“你也可以陪我一起去。”
“我想睡覺。”桑覺低聲補充,“一個人睡。”
“好。”
霍延己換了套軍裝,離開房間前回頭看了眼,桑覺正背對著他,在被窩裡蜷成一團。
他蹙了下眉,明知桑覺反應不對勁,卻還是沒深究。也許是擁有了惡龍基因的緣故,桑覺的性子是沾了些倔強執拗的,基本不可能撬開嘴讓他說不想說的事。
看著軟,其實比誰都硬。
聽到聲音遠去,桑覺睜著眼睛好一會兒沒動,才慢騰騰下床,赤腳走下樓梯,來到雨聲淅瀝的屋外。
土地泥濘不堪,雨水打濕了衣服,桑覺恍若不覺,直直走向遠處的墓碑,也是這座莊園裡唯一的墓碑——
安婭之墓。
上麵的每個字都是桑覺親手刻的,最終栽種在了離小屋最近的地方。這樣他每天一起床,或晚上一回家,就能直接看見他的博士。
他以為,隻要和人類一樣,為逝去的人立一塊碑,這樣想念的時候就有地可去了。
原來不是的,看著墓碑,想念的時候內心隻會更空蕩,更荒涼。
原來墓碑更會提醒你,想見的人已經永遠離開,再也不會回來。
拳頭握在身側,從肢體反應來看,桑覺應該很難受。可他沒有不懂發泄,從未學過尖叫,所有的聲音都隻能抑在喉嚨裡,堵得將要窒息。
雨中的單薄身影逐漸散去,化為了一隻碩大的惡龍,尖銳的龍爪小小翼翼地抱住墓碑,隻用厚重肉墊那一麵貼著碑上安婭兩個字。
粗長尾巴將墓碑卷進懷裡,看起來極其危險的惡龍在漪漣層層的湖邊蜷成一團,試圖雨中沉眠。
雨水洗刷著粗糙的龍皮,他卻不願睜眼,執意要進入夢裡,去見想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