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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有些醉的,但出了門,屋外冷風一吹後,徐靜依又立刻醒了神。
腳下步子虛了幾下,被身邊的人緊緊攥住了手後,她才站穩。掙了下沒掙開,徐靜依覺得如今這種境況自己不適合過於惹惱他,於是就算了,任他握住自己手。
何況,方才在公婆那裡沒有能夠如願以償,一會兒回去,還得從他身上下手。
這般想著,徐靜依不但沒同他拉開距離,反而更靠近了些。正好天也冷,她靠得他近,躲在他身旁也暖和。
從上房回到小夫妻兩個自己住處這邊,也沒多遠。路上又冷,所以兩人也沒說什麼話。
但回了屋後,徐靜依立刻將手從顧容庭掌心中抽出來,然後裝著很自然的樣子搓了搓。
“外麵可真冷啊。”她感歎,也算是調節一下沉默的氣氛,緩解一下夫妻二人一路無言的尷尬,也為之後同他要聊的話題打鋪墊。
青杏她們幾個私下裡也圍聚在一起吃了團圓飯,吃完後就呆馬嬤嬤屋裡說話。聽到主臥這邊動靜後,才侍奉過來。
聽主子說冷,青杏立刻點火燒炭。紫蘭則去倒了熱茶來奉上。
水是剛燒開的,暫且還不能喝,但就這樣握在掌心中,卻能取暖,也是十分舒心。
炭盆燒起來後,整個屋裡漸漸暖和起來。方才上房過來身上落的些寒氣,也漸漸消散了去。
今日是除夕,幾個丫頭好不易能齊聚一堂說說話,徐靜依也不想拘著她們,隻叫她們繼續去玩自己的,若她這邊有事,會叫她們來。
幾個丫頭相互望了眼後,便都應是退了下去。
屋內隻剩夫妻二人時,徐靜依便主動同他攀話道:“方才娘說你七八歲上下時跟著舅舅去的南方,那時候你也挺大了,就沒有舍不得嗎?”
顧容庭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在爹娘那裡沒能如願以償,所以回來就接著在他身上下功夫。
他可能從來也不算是什麼善人吧,明知她所求,卻不願輕易說出來。就好像,如今覺得夫妻之間偶爾來些較量,也很有趣。
適當的,無傷大雅的鬥智鬥勇,也算是閨中情趣了。
又或者是,他知她如今不再胡鬨和看輕自己,她如今待自己所謂的體貼,皆是因為知道他真實的身份,她在他那個身份上有所圖,而非真心想好好同他這個人過日子……所以,難免心中會有些不高興。
不高興是有些的,但又談不上憤怒。明知她如今低聲下氣的圍在自己身邊的目的,他不喜歡她的目的,但又日日也會盼著她在自己身上下功夫,又慶幸自己將來的身份於她來說是有利可圖的。
時間久了,他仿佛活成了一個擰巴的矛盾。
這樣的想法在心內一閃而過後,顧容庭自嘲一笑。
但對她的問題,他還是認真回答了。
“會有不舍,但時間久了也就好了。”他語氣平靜。
也不多說彆的,隻是答了她問題後,又三緘其口。
徐靜依目光轉了轉,又道:“娘說是當年大舅舅看中你了,我瞧你模樣上既不似爹,也不肖娘,可是隨了舅舅們?大舅舅覺得你很有武家人的威風,故要了你去。”
握在掌中的茶冷了些,能入口了,顧容庭便低頭淺淺啜了一口。
徐靜依也不說彆的,就在等著他回答自己這個問題。所以見他慢悠悠垂頭喝茶,她也仍盯著他望。
顧容庭喝完一口茶,又再抬眸望過來。
“我也不像舅舅。”他說。
“那你像誰?”徐靜依追問。若不是怕問得再多、再深些,會露出馬腳,她恨不能直接就問他到底是不是顧家親生的。
顧容庭卻笑說:“誰也不像,像我自己。”
徐靜依:“……”
好吧。
她左思右想,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切入口了。又覺得,若再試探下去,他怕是要起疑心,所以,也就沒再多問。
隻想著,左右還有時間,改日再試探不遲。
既作了罷,徐靜依便立刻沒了再同他繼續閒聊下去的興致。以手掩唇,打了個哈欠後,徐靜依便說:“怕是熬不到子時了,我先睡了。”
說罷她起身,走至門前往院子裡喊了聲。不一會兒,青杏紫蘭便候了過來。
徐靜依說自己困了,讓她們給自己打盆熱水來,她洗洗好歇下。
顧容庭本也沒有打算真為難她,隻是沒想到,她在爹娘那裡周旋了半晌,結果到自己這裡卻隻打了一個回合就草草收場。
略垂眸想了想後,顧容庭倒主動說了起來。
“有件事情你不知道。”他開了這樣一個頭。
但徐靜依這會兒已經泄氣了,心思壓根沒在他身上了。所以,他這一句話她也隻是隨便聽聽,並沒真往心裡去。
直到他說到,其實他並非顧家親子時,徐靜依才立刻回過頭來看他。
對上她可以稱得上是熱情似火的目光,顧容庭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又繼續說下去。
“二十年前今上初登帝位不久,外麵仍兵荒馬亂戰火連天,爹娘逃難來京城的路上,在路邊撿到的我。當時娘因戰火小產,誕下一個死胎,正傷心欲絕。所以撿到我後也視若己出,就當我是她那個才出世便就離開了人世的二郎。這麼多年,也沒人提起過這件事,就連外祖一家,也並不知其實我非真正的顧二郎。”
又是戰亂,又是死嬰,又是離棄……雖然徐靜依此刻很高興得到了她想要的,但也知道,這樣的氣氛下,她是需要表現出一些悲天憫人的情緒來的。
沉默了一瞬,徐靜依也配合著悲傷道:“每每朝代的更迭,天下大亂,戰火不息,便多有這樣悲慘的事發生。好在……你是遇到了爹和娘這樣的好人,他們待你如己出,這才安穩長到了這麼大。比起彆的戰火中走失的孩子來,你可幸運太多了。”
但徐靜依這樣的一番話,卻並沒能真正安慰到顧容庭。
或許,他這樣身上流著皇室血液的人,生來便是肩上肩負著拯救蒼生的使命的。隻要想到如今戰火仍未平息,天下各方還有多的是妻離子散的悲慘之事,顧容庭心中便也輕快不起來。
前世,他奉命出征,原以為可以成就一番作為,卻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
如今既得一次重來的機會,他自然也會更加小心翼翼的過活。
原是想先躲暗處,徹底弄清楚一些事情後再認回去的。但如今她著急,她想靠他之後的身份給她母親撐腰,他便也就覺得,或許趁早認回去也不是什麼壞事。
那場平西之亂在一年之後,若他恢複身份後能提前部署,或能提防。
就算不能改變什麼,最終仍是少不了那一戰。但提前有充足的一年時間做準備,也好過之後匆忙隨軍赴戰場。
那一場戰爭,他始終覺得是個陰謀,包括他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