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2)

萬星 夢溪石 8002 字 2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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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珠子發出的光芒,獨一無二,的確與早前劃過天空那顆“流星”一模一樣,但流星的光卻比眼前珠子要耀眼多了,若是之前那亮度,就算有被子蒙著,恐怕也早就把這間屋子照亮,引來所有人。

此刻,寶珠像斂儘所有鋒芒,溫柔羞澀,僅僅隻是把被窩裡謝長安雙腿和白貓一塊映照出來。

她驚疑不定,索性整個人都鑽入被子。

“這真是那顆流星?”

寶珠自然不會回答她,阿瑕也不會。

一貓一珠安安靜靜,隻有謝長安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這小小的被窩裡響起。

她慢慢伸手,握住寶珠。

與暖光不同,寶珠觸感冰冷,冷得她差點甩開,就算強咬牙忍住,也最多隻能握住幾息,比堅冰更冷的感覺瞬間沿著筋骨脈絡深入五臟六腑,連最深處的血幾乎都被凍住。

謝長安不得不再次鬆開手。

這,到底是什麼?

她凝視許久,看不出半分端倪,眼睛卻也沒有疲憊之感。

謝長安知道這寶珠必有古怪,隻是她一時半會還得不到答案。

但現在最棘手的不是寶珠的奧秘,而是如何處置這東西。

貿然獻上去顯然不可行,隨之而來的不是賞賜,而必然是數不儘的盤問麻煩,謝長安既沒有借此平步青雲的打算,也不希望這東西最終落入皇帝手裡。

她思索片刻,翻身下炕,把牆角半塊鬆動的磚抽出來,又用布包了寶珠,塞進原本應該有半塊磚的空心處,再將那塊殘磚塞回去。

阿瑕趴在炕上,好奇看著她的動作,也不出聲。

“你剛回來第一天,就給我找了個大麻煩。”謝長安點點它的腦袋。“趕緊睡覺,可彆再變出什麼怪東西了!”

阿瑕自然沒有再吐出什麼神奇物件,謝長安腦袋剛沾上枕頭竟也很快睡過去,一夜無夢不說,隔天醒來,還感覺身體輕省不少,原本的疲憊酸痛不翼而飛,她現在覺得自己起碼能挑著水再來回十裡地。

她沒有吃仙丹,也不曾有什麼仙緣,唯一的變數,就是睡前那顆寶珠了。

阿瑕不知道又跑哪去了,隻有被窩裡幾根貓毛留下它曾經來過的罪證。

謝長安下榻穿鞋,她忍著去翻寶珠的欲望,光天化日,太惹眼了,她既然不打算把寶珠交出去,就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像往常一樣利落拾掇好自己,就著涼水吃了昨天剩下的半塊肉餅,謝長安穿著一身與其他宮女彆無二致的襦裙,開始一天的差事。

謝長安的本職差事是掖庭灑掃,但有其他更重要的差事時,這份無關緊要的差事便可放放,反正也不會有人特地來挑毛病,昨天劉內官通過小鄭交代了,讓她去幫忙整理書籍,所以這會兒她就要去山水池閣找劉內官。

對許多宮女而言,出宮未必是生路,能夠當上女官才算是跨越了一個階層。

在宮裡這麼多年,謝長安並非沒有升遷女官的機會,但她卻好像不思進取,反倒將自己的機會一次次讓給彆人。

雖說十幾年如一日,但貴人們無心留意到她,她也懂得如何自保。

許多人都知道宮裡有這麼一個自甘低微的謝宮女,因為待得久了,對宮裡各處規矩了如指掌,往往遇上棘手難辦的事情,大家還會來尋她問個主意,如此倒是在宮人中攢下不少好人緣。

謝長安腳步輕盈,輕盈到不得不特意控製速度,以免顯得過於招眼。

她暗暗驚奇,一麵琢磨寶珠來曆,一麵思索自己如何能一夜之間就得了如此大的助益,一時入了神,竟也沒聽見路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對方連叫了數聲,謝長安才回過神。

“謝姐姐,你可是身體不適?”喊住她的小內宦上前關切道。

謝長安笑道:“原來是程內官,抱歉得很,我隻是在想些差事,一時沒有聽見。”

程元振忙避開她的行禮,又回了禮:“謝姐姐言重了!”

這程內官是宮內品級最低的小內官,隻因上回他初入宮不久,遭人欺侮,正好謝長安路過,順手為他解了圍。自此程元振感恩戴德,見了麵必是姐姐長姐姐短,還時常為她打聽消息,儼然已是將她視為恩人。

但謝長安知道,這也與自己的態度有關,似程元振這等身份,在宮內比最低等的宮女還要卑賤,當真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腳的,他這些日子在宮裡想必也早見識過人情冷暖,才會對幫過自己,且說話和煦的謝長安如此看重。

“謝姐姐這是要去哪兒?”

“山水池閣的劉內官找我過去一趟。”

程元振點點頭,上前兩步,忽然壓低聲音,語速飛快。

“謝姐姐,上回鐘美人身邊的大宮女找你幫忙紮絨花,你可還記得?”

“記得,她說她會的花樣不多,怕鐘美人怪罪,便尋我幫忙一二。”

“昨日我奉命去送東西,正好看見她將絨花獻上去,在鐘美人麵前表功,隻字不提姐姐你。鐘美人對那些絨花大為讚賞,她便說是為了鐘美人特意學的,鐘美人還賞了她。這樣的人,姐姐往後還是留心一二為好。”

謝長安根本不在意對方搶功,因為她本也沒打算在鐘美人處露臉,但還是謝過程元振的好意。

“你去給鐘美人送東西,是奉帝命嗎?”

“是。”程元振倒是知無不言,“說來也怪,鐘美人這個月的份例明明已經給過了,昨日高翁忽

然遣人過來,說是奉帝命給後宮各處妃位以下的貴人們發放賞賜,最後這跑腿的差事便是我做了,但往常可沒有這樣的例外……”

他口中的高翁,正是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內官高力士,由於身份超然,連太子都要喚其為“二兄”,宮人就以高翁稱之,以示尊敬。

“難道是天氣冷了,陛下大發善心?可今年也沒比往年更冷,前方還打仗呢……”

程元振還在奇怪揣度。

謝長安囑咐:“此事自然有上麵的道理,你也切莫四處聲張。”

程元振忙道:“我自是曉得,也就在姐姐麵前絮叨兩句,時辰不早了,姐姐還有差事在身,我還是不耽誤你了!”

兩人寒暄幾句,匆匆話彆。

走出數十步遠,謝長安麵色不顯,心卻越發往下沉。

就因往年沒有,這才顯得分外古怪。

甭看這位皇帝陛下盛寵楊貴妃,可也沒耽誤他後宮一年年地進新人,彆說前幾年入宮的鐘美人,就是現在滿後宮所有嬪妃聚在一起,皇帝也不一定能認得半數。

從前這些人就扔在後宮裡,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天子幾回,更不必說承寵,如今倒好,前線打了敗仗,局勢不容樂觀,皇帝反倒想起給她們加份例了,這正常麼?

自然是不正常。

先是宮女的份例被削減,然後是低位嬪妃反而得了額外賞賜。

前者是有人在刻意收攏銀錢,以備不時之需,貴人們的不能克扣,那自然隻能從底層宮人身上盤剝;至於後者,說不定是天子忽然善心發作,想起自己這些女人了。

兩者一結合——

難道皇帝準備放棄長安,移駕遷都?

如果真到了這個地步,太極宮與大明宮這數量眾多的宮女太監自然不可能都帶走,能隨駕的隻有皇妃太子,所以宮女內宦的份例自然可以削減,所以那些最後沒能被帶走的低位嬪妃反倒多得一些補償,畢竟她們怎麼說也是皇帝的女人,被放棄已經夠可憐了,多情天子必然因此心生憐憫。

雖然這都隻是謝長安的猜測,但她越來越篤定這份猜測。

她的身份接觸不到前線戰報,戰況卻無時無刻不在影響深宮內苑的方方麵麵。

謝長安沒想著隨駕逃命,她隻想知道如果皇帝真要逃,會選擇在哪一天逃。

而那一天,就是她的機會。

在山水池閣幫劉內官整理完大半書籍,待謝長安回到屋子,天已經快黑了。

阿瑕不知在何處吃飽喝足,優哉遊哉晃蕩回來,趴在炕上眯著眼昏昏欲睡,謝長安一直惦記著那顆寶珠,此時夜幕降臨,四下無人,她也終於敢將其找出來。

寶珠入手依舊冰冷,但似乎沒有昨天那樣冰了,又或者她的承受能力增強了一些,握著寶珠的時間也更久一些。

謝長安雖隱隱知道這寶珠能帶來妙處,但具體如何用才好,卻全然不曉,她也不像王亭有一位神仙老師能指點迷津,隻能憑著本能胡亂摸索,死馬當活馬醫。

當日王亭師父輕蔑的語氣言猶在耳,謝長安自知資質不足,也從未奢望過自己真能憑借這顆寶珠修出個什麼結果,隻希望這具凡人之軀能在氣力和腳程上更強一些,她的計劃也就更接近成功一些。

如此日複一日。

寶珠在謝長安手裡,逐漸不再冰冷,光芒也越來越黯淡,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謝長安一日日身輕力大。

她原本為了當差,進食就不規律,如今則吃得更少,有時候喝幾碗水就能頂過一天,謝長安知道這是寶珠帶來的效果,夜裡直接抱著寶珠冥想入睡。

半年時間,眨眼即過。

與時間車輪一並滾滾向前的,是前線愈發嚴峻無法控製的壞消息。

一個接一個地來。

洛陽失守,天子大怒,殺高仙芝、封常清二將。

潼關被哥舒翰守住,叛軍與朝廷兵馬陷入僵持。

天子逼迫哥舒翰出戰,哥舒翰無奈出關,戰敗,降之。

潼關失守,長安告急。

不過半年,安祿山就已經逼近京城,眼看就要兵臨城下了!

噩耗飛至長安,滿城皆驚!

整座太極宮已經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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