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安:“那你為何還跟出來?”
折邇:“你剛醒來,聚魂不易,我怕你力竭不支,過來看看。”
謝長安點點頭:“我還以為你獨自一個人害怕,那我回去休息,你多轉轉,看還有什麼發現。”
折邇:……
他懷疑謝長安是故意耍他,但看對方那張麵無表情的冷臉他又不太敢說什麼刺激的話,萬一她又想不開連鬼也不想做了。
折邇強忍跟上去的欲望,隻好在附近溜達起來。
他能找到照骨境純屬意外,甚至當時因為重傷,神誌模糊,至今都沒能詳細想起怎麼進來的,那會兒滿腔恨意死生之際,根本顧不上太多。
四下陰風呼號,陰氣從四麵八方聚來,仿佛知道這裡有個大活人,那些冰寒陰森的詭異氣息拚命往他這邊靠攏,竭力汲取他身上每一點生機。
但是剛才有謝長安在,明明反而是好一些的,陰風沒有這麼囂張,迎麵而來也要繞道。
原來連陰風都欺善怕惡,謝長安比惡鬼還可怕,折邇恍然大悟。
他咳嗽兩聲,有點撐不住了,準備回去。
“你還站在這裡作甚?”
肩膀上被拍了一下。
是謝長安的聲音。
折邇鬆口氣,回身。
“我就知道你——”
……
樹洞裡倒沒有什麼異味,足以容納三四個人。
小姑娘很拘謹,儘可能抱膝蜷縮,給她留出更寬敞的位置。
“姐姐,你也是鬼嗎?”她怯生生望著謝長安。
“應該是。”謝長安道。
“你好漂亮。”她不掩讚歎,“姐姐是我見過最漂亮的鬼了。”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謝長安看她。
“外麵打仗,祖母帶著我四處躲藏,但亂軍還是半夜找上門來,他們搶光了家裡的東西,把祖母打死,又綁我去做軍糧。”
玉催將袖子擼起,露出白骨森森的胳膊。
“就從這裡吃起,他們把我的肉一片片切下來。”
謝長安的視線從她的手移到身上,破爛衣裳掩不住底下血肉斑駁的軀體。
“他們在我麵前起了個鍋,一邊堆柴燒水,一邊把片出來的肉往鍋裡扔,說這樣吃才新鮮。我看著他們吃我的肉,身上好疼好疼……”
玉催嘴唇顫抖,久已乾涸的雙目慢慢變紅染淚。
“姐姐,我真的好疼啊!”
謝長安默默聽她哭了半天。
“我知道你很疼,但我也是個鬼,我能怎麼辦?”
小姑娘好似沒想到她長了一張漂亮清柔的臉,說話卻如此無情,滿臉淚痕不由呆了一下。
“我一直躲在這裡,不敢走遠,好幾次差點死了,這裡沒有人能聽我說話,我也不知道他們叫什麼。見了姐姐,我就想起我死掉的親人,忍不住想和你多說兩句。”
謝長安雖是滿身血汙長發披散,這隨意坐著,屈腿支頤,卻莫名生出幾分風流。
“你說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玉催麵露訝異:“姐姐你忘了,我叫玉催呀!”
謝長安:“我問的是你這具身體的名字,你連人家生前遭遇都知道,卻記不住她的本名嗎?”
玉催:……
她忽然笑出聲:“我可是抽取了她殘魂生前的記憶,難道還不夠像嗎?”
“像,終究不是。”謝長安冷冷道,“這裡也有剝人皮的妖修?”
“那可多了去了。”玉催歎了口氣,“我是最有良心的一個,這小姑娘臨死前想見見自己的家人,可她家人都死了,我就送她一程,姐姐,你說我做得對嗎?”
謝長安不答。
“就算我不動手,她也被折磨得要死了,這身體血肉都被吃了不少,我用了之後還得一點點修補,費老大勁兒,可惜姐姐你已經不是人了,要不然還能借姐姐的皮囊一用,你這樣好看的皮囊我最喜歡了。”
玉催嬌嗔的神情很是嫵媚,可偏偏這具皮囊瘦弱嶙峋,麵色發黑,眼泛青光,這表情就顯得詭譎古怪。
謝長安:“你把我們引到這裡,就為了說這些廢話?”
玉催笑道:“自然不是。我知道二位是修士,那郎君自不必說,觀姐姐氣度,生前應該也是位成名的人物,隻不知為何會淪落此地,想必心中也是怨憤不甘,想要東山再起的。”
謝長安:“我已身死,又能如何?”
玉催噙笑:“人間既有人修,這照骨境為何不能有鬼修?姐姐應該聽說過,鬼修十年動黃泉,鬼修百年天道現,先前那郎君想找的金縷衣,正好可以幫你養魂成形,將來若有機緣,未嘗也不能重新還陽,正因鬼無定形,反倒皆有可能。”
謝長安:“你要什麼?”
玉催不屑道:“那佛子名叫朱鹮,明明是個妖,卻非修佛,還弄什麼閉口禪,堂而皇之受生靈祭拜香火,實則不過是假托佛名稱霸一方的大妖罷了。人間如今戰亂紛紛,崇佛者卻與日俱增,這小姑娘的祖母生前散儘家財,也隻想求一個平安順遂,但她們到頭來連命都保不住,可見她們拜的,多是偽佛,我自看不慣這種行徑,若能推翻他們,也算為民除害。”
她說罷,見謝長安目不轉睛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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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雙眼睛黝黑深邃,似笑非笑,仿佛在這凝視之下,玉催一切心思無所遁形。
不知怎的,玉催這不屬於她的臉皮微微一熱,又覺得對方好看得緊,舍不得移開,又忍不住多看幾眼。
她心中微微歎息,覺得自己是見色起意。
若是自己早點遇見謝長安,趕在對方還未死時取而代之,這具好看的皮囊現在也不至於遺落腐朽在人間某處,白白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