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黃泉邊,望著近處流水迢迢,遠處茫茫蒼涼,妖鬼肆虐。
除了九幽淩霄花和零星蘆葦,這裡也很少能有其它草木存活下來。
謝長安道:“我為凡人時,以為皇帝昏聵權貴享樂就是世上最大的不公,如今入了道,才發現天地間還有更大的不公。”
沒等朱鹮回答,她已轉身。
“走吧,去長安。”
朱鹮回身,少女撐傘慢慢走遠。
天地晦暗,唯有她一抹紅色鮮豔奪目。
對方駐足側身,遙遙回首,似在無聲等朱鹮趕上。
微怔之後,他隨即邁開腳步。
……
長安城。
新雪覆簷,碧草成冰。
暖香從半開支起的窗戶縫隙漏出,染得旁邊梅花也多些許富貴顏色。
阿謹捧著玉碗從回廊匆匆走過,人還在回想剛剛從灶房那邊聽來的雜聞詭事。
思路忽然被前方一道身影打斷,她停住腳步,叫住對方。
“小喬!”
阿謹皺著眉頭:“你想作甚?這裡是郎君書房,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被喚小喬的少女福了福身,尋常動作在她做來也是輕盈漂亮。
“阿謹姐姐好,是郎君讓我來的,說往後收拾書房的活計就由我來做。”
阿謹一怔,眉頭越發緊了:“李德呢,難道他躲懶了?”
她問的是原先打掃書房的人。
小喬懵懂搖頭,隻說不知。
阿謹心頭煩躁,見也問不出什麼,便揮揮手讓她進去,自己則快步走向主屋。
“郎君,天冷了,這糖薑茶是剛熬好的。”
她繞過半垂帷簾,瞧見正在窗台邊擺弄花草的身影,緊蹙的眉頭也鬆開一些。
“先放那兒吧。”
對方沒有轉身,看樣子是打算將手頭盆景先修剪好。
阿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奴方才在書房門口遇見小喬,她進了書房,還說是您讓她去的。”
郎君:“對,我吩咐的,她細心些,由她去。”
阿謹欲言又止:“可是小喬進府不過月餘,規矩都還未學好,怕是容易失手弄壞郎君的書。”
郎君漫不經心:“她既是經過母親同意入府,那就是府裡的人,那書房裡也沒什麼重要物事。說起來,京城新近有什麼新鮮事嗎?”
阿謹還想勸說的話被他轉移了注意力,隻好道:“還真有,我來時聽廚娘他們說,那月餘前出現的凶宅厲鬼,又出現了。第二戶遭殃的人家還是禦史中丞範家,說是他們家下人晨起去喊主人家用早飯,發現主屋裡頭他們男女主人連同一名貼身侍女都整整齊齊吊死在橫梁上,大理寺派人去查了,說是自縊,非他殺……”
說到這裡,她不由打了個寒噤。
隻因這事太玄乎了,連她這個過了幾道消息的人傳起來都還覺得詭異。
“哦?都第二起了?”
她的郎君終於露出感興趣的聲調,停下手頭剪子,轉過身來,露出極為俊雅昳麗的麵容。
這樣一張臉,即使阿謹天天都能看見,也每次都還是會下意識呼吸放輕一瞬。
真要說起近來的奇聞,其實她這位郎君也是主角之一。
人人都知道,李尚書家的郎君李承影打從出生就是個癡傻兒。
當時叛軍入城,長安大亂,李家攜老幼離京,人人都以為他們會把這個癡傻郎君拋下。
不成想癡傻兒好好被帶走,又完好無損回來,還在三個月前如有神助,忽然間就恢複靈智。
知道的人無不嘖嘖稱奇,認為李家有福,神仙顯靈。
李承影從前癡傻時也不大哭大鬨,隻是時常木頭傀儡似的坐上一天,不吃不喝不說話,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時候雖也生得好,但看著就是一幅死畫,不像現在,畫中人活過來,微笑蹙眉都生動流轉。
阿謹從小就服侍他,雖也做好了麵對一輩子癡傻郎君的準備,但李承影能痊愈,她自然更是歡欣激動,難免自詡為郎君身邊信重的老人,有些排斥外來者的心態,對小喬這種新人苛刻挑剔。
癡傻兒恢複正常這種奇聞再震撼,過去這麼多天也逐漸平息了。
取而代之是新的京都奇談。
其實在範家出事之前,郕國公的義子一家就出過事了。
死因也是自殺,一家子人連同仆從婢女在內三十餘口,大雪天關起門自縊的,自裁的,還有腦袋往牆上撞的,無一幸免。
此案一出,滿城嘩然,還驚動了天子,下令大理寺與刑部聯合辦案。
但查來查去,死者都是沒有任何外力的自殺。
礙於郕國公的權勢和壓力,刑部還抓了一批人,但案子最後也不了了之。
現在,一模一樣的滅門方式,在範家身上又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