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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星橋鐵鎖。
赤霜山,夤夜。
沈曦皺起眉頭,輾轉反側。
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用打坐來代替睡覺休憩。
但他畢竟還是個人。
哪怕成仙,靈台識海也得有歇息的時候。
終於,今夜他有些熬不住,選擇躺在榻上歇息。
隨即沈曦就做了一個很詭異的夢。
夢裡他站在天意峰頂,風聲獵獵,袍袖俱舞,舉目四望皆茫然。
天意峰由上而下,乃至整座赤霜山,生靈滅跡,空無一人。
“徐師弟!於師妹!”
“方師叔!”
沈曦的聲音灌注靈力,響徹赤霜山每一道溪流,每一塊山石縫隙。
唯獨沒有人回應。
他心如擂鼓,莫名震顫,似某種不祥的預兆在醞釀。
沈曦猛地回頭!
“師尊?!”
他露出難以置信的震驚。
涉雲真人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衣裳破損,頭發淩亂,形容枯槁,毫無往日風采。
但沈曦並非因為看見他才震驚。
而是因為,他記得涉雲真人早就死了。
當年他從離夢城趕回來,卻迎來一個接一個猝不及防的消息。
師尊的死,謝長安的死,昭皇劍被毀。
與這些變故比起來,祝師叔飛升成仙這樣一個本該是赤霜山上下歡慶的消息,反倒如霧霾傾覆,徒增陰影。
沈曦尚且未從驚愕震撼悲痛中醒過神來,就必須接下赤霜山掌教的重擔。
雖然身為掌教大弟子,多年來也協助涉雲真人處理了不少內外事務,這個位置若無意外,以後一定由他來接任。
但沈曦從未想過,它是以這樣的方式,如此突如其來壓在自己身上。
然而,更大的問題接踵而來。
沈曦縱然天縱奇才,目前也不過劍心境巔峰,再往前那一步,資質機緣缺一不可,他機緣還未到,也為時尚早。
赤霜山一下沒了兩名劍仙境修士,方清瀾雖也是劍仙境,但他還未至劍仙境圓滿,加之先前幫參妙真人護法渡劫時受了傷,如今獨木難支。
若說淪落到二三流也不至於,但宗門總歸少了一位坐鎮局麵的大能宗師,赤霜山處境就變得有些尷尬。
沈曦在一瞬間的激動之後,就冷靜下來了。
他沒有上前,反倒後退一步。
涉雲真人:“你這是做什麼?不認得為師了嗎?”
沈曦:“師尊本已身殞,為何還能入我夢中?”
涉雲真人:“自然是有執念未消。”
沈曦:“徒兒恭聽。”
涉雲真人:“為師死有不甘,唯有一個心願,那就是——”
他聲音越來越低,眼角和口鼻開始流血,目光淒冷,隻望著寄予厚望的首徒歎氣。
明知道這是夢,沈曦忍不住往前一步。
那是教他成人,授他仙術的恩師。
“師尊……”
可就是這一步,他聞見了濃烈的血腥味。
涉雲真人渾身如瓷器寸寸碎裂,最終在他麵前爆開,血和肉噴灑出來,濺了沈曦一臉一身,臨死之前猙獰的表情深深映入他的眼睛。
沈曦驀地睜眼!
他坐起身。
沒有血,也沒有破碎的屍體。
他盯著自己汗濕的雙手,大口喘息。
少頃,沈曦像記起什麼,起身下榻,連外衣都來不及披上,大步走向隔間。
那裡連著後山,有一處溫泉,水被引入隔間的池子,既可沐浴清潔,泉水也有療傷之效。
但他快步走過,未曾向池子看上一眼,反倒急著去掀開竹簾。
竹簾後麵有一麵鏡子。
與其說鏡子,倒不如說是用石壁打磨拋光的石鏡,天然就作為山壁的一部分。
這麵石鏡自然不會太清晰,連他離得如此近,也隻能隱隱約約照出模糊輪廓。
沈曦剛伸手摸上去——
篤篤篤。
外麵響起敲門聲。
沈曦微微皺眉。
“誰?”
他聲音不大,但足以從隔間傳到外麵。
外麵那人回道:“掌教師兄,是我。”
沈曦:“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