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六)(2 / 2)

“正確歸正確,我還有個問題。”祝槐問,“埃文斯先生是怎麼變成那樣的?”

“他為了信仰獻祭了自己的肉|體和靈魂,”伊萊說,“死後也寄宿在畫裡,是一樓第二展廳裡的一幅。”

所以她害得韋恩·埃文斯先生有“家”回不成。

“……咳,其實還有一點。”

祝槐努力不笑出來,“第一次目睹‘他’的時候,你是在模仿我的反應吧?”

因為不知道人類會是怎樣的態度,就仿照身邊的對象來應對,原本是個很聰明的做法。

“可惜,”她收起笑意,“你選錯模仿對象了。”

“我也是不正常的。”

祝槐說:“貝蒂和艾德蒙,他們那才是常人該有的反應。”

SAN40,怎麼可能正常得起來嘛。

她在那時確認了他非人的身份。

伊萊徹底愣住了。

“我會找你單獨攤牌,”她道,“也是因為不想讓他們知道我這一麵。”

“……”

看那唏噓與欲言又止的神情,伊萊似乎誤解了她的意思,祝槐覺得很有趣。

某種意義上,這位脫胎於油畫的青年雖然在常識方麵欠缺了點,但在“朋友”的定義上居然意外地有人情味。

與他相比,她反而是更冷酷的那個。

……遊戲才剛開始,這不過是個新手副本。她可以突出,但不能太突出,能友好相處的“朋友”總比提防她的敵人更有用。

而她已經確信,她可以在這個“遊戲”裡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祝槐想起角色卡的介紹。

“來都來了,”她重新笑起來,“帶我去看看你吧,就當是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伊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轉身向前走去。

祝槐跟上,“在哪裡?”

“會議室。”他說。

居然算不上撒謊。

祝槐在他的指引下來到走廊最儘頭,推開厚重的雙開門,一個被層層保護得嚴嚴實實的方正包裹就擺在圓桌上。

畫中人親手拆開了一張又一張的隔離紙。

室內不知不覺地亮起來。

“他”是信徒借由黃衣之王的力量締造而出的,為了實現落魄畫家的夢想、為了傳播那位神明的福音而生。

身披襤褸長袍的黃衣之王,至高無上的無以名狀者,以黑星為標誌的深海星空之主——其名為哈斯塔。

祂往往為孤獨的狂人所信仰,藝術家們從祂所代表著的殘酷之美中汲取靈感,創作出種種謳歌虛無與絕望的作品。

所以,作為邪神造物的他,也自然有了感染現實的能力。

這間美術館由他的心思而變化,天花板以下仿佛漂浮著無數光點,瞬息黯淡又明亮。

手電筒已經派不上用場了,那些不斷明滅的光亮變幻色澤,足以照亮眼前,一見迷霧下的真容。

“……你覺得?”伊萊問。

聲音裡居然有點緊張。

“——不虛此行。”祝槐說。

被信仰迷了心智的韋恩·埃文斯,在臨終前回歸了浪漫主義的懷抱。

用筆細膩,色調柔和。金發青年的臉龐在層層塗抹下高傲精致,似在凝望遠方,祝槐懷疑韋恩巔峰期的作品都無出其右。

但就像他們先前看過的任何一幅畫,依然能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一種不應有的力量,並且,比其他的加起來都還強。

誰讓真人現在就在她旁邊站著呢。

“我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畫中人緩緩地說,“就是看到……”

他有些艱難地吐出那個字眼。

“……父親在進行最後的收尾。我無法理解,但我切身地感受到了他的狂熱,那就是構成我的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我行事的本能。”

祝槐問:“你一開始的打算是什麼?”

伊萊沉默片刻,誠實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把你們留下,”他說,“最起碼,讓你留在這裡。然後,來到這座美術館的其他人都可以成為我的養料。”

“但我現在感覺得到,我是留不下你的。”

祝槐稍一揚眉,沒有發表意見。

幸虧是會議室。

她沒怎麼費勁就在旁邊的櫃子裡找到了剪刀之類的工具,引來伊萊驚訝的目光,“你在做什麼?”

祝槐取出了自己的筆記本。

“我還在想我帶著這個占包乾嘛,”她笑道,“看來是正好。”

“雖說我們無法選擇自己最開始的出身——”

她說“我們”。

伊萊錯愕地意識到。

祝槐彎眼,工整地撕下了一張紙。

“但是,能決定我們要成為什麼人的,隻有我們自己。”

她一早就注意到角色卡的介紹有些曖昧,用詞是“家人”而非彆的,如果背景也像屬性和技能那樣貼近現實……

那她至少不可能父母雙全。

“我也像你一樣迷茫過,然後,我收到了這個。”

KP沒有阻止,看來猜的不錯。

她手指翻飛,手底下很快有了雛形。

“簡單是簡單了點……”祝槐起身,“但我是想也送給你的。”

她走過去,抬頭對上伊萊訝異的眼神,將一支小小的紙折風信子插進了他胸前的口袋。

“哪怕是從現在起。”

她說。

“隻要你願意,就可以是你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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