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槐有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聽的錯覺。
他們這一天一夜昏睡過去的時間隻有零星幾個小時,全靠著生死關頭那大量的腎上腺素還持續刺激出精神清醒的狀態。
再加上儘管爆炸的大部分聲波和衝擊被水罩阻隔,仍然有小部分震得耳膜依舊嗡嗡作響,以至於到現在都還有些眩暈感。
但塞繆爾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他的神色已經足以證明剛才的那句話不似作偽。
“在說出一句話之前,”祝槐說,“你應該先想明白它的代價是什麼。”
“我很清楚。”
塞繆爾微微皺眉,“還是說你以為我是隨便就做出了這個決定?”
“現在不是三年前,我也不是一時衝動。”他有點惱火地說,“我——”
他忽然停頓了幾秒。
“我相信大家的目的地是一致的。反正也沒多少可失去的了,比起看著悲劇一次又一次地上演,我寧願這麼做。”塞繆爾說,“當然,我不否認這裡麵有我的私心。”
“我也不在乎會為此付出什麼。”
他道:“無論是這條命還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你要就都可以拿去。你儘可以利用我達成自己的目的,隻有一個條件——不再欺騙我。”
他一口氣說完這些就在車門旁抱著胳膊撇過頭去,比起怒氣反倒是有點像是不敢看她的表情。
但他仍舊不依不饒地站在那裡,儼然是執著地想等到一個回答。
祝槐有些驚訝。
如果用兩個詞來形容她現在的心情,那就是新奇又古怪。
這簡直是在開玩笑。
哪怕是放在一天前,她也不會相信有誰居然會對一個欺詐師提出這種“交易”——不不,或者說“談判”?
也不太對勁,然而拋開這些不談,這個人選此刻就站在她的麵前。她用不著像以前一樣費儘心思地營造出會受喜愛的表象,隻是這樣就得到了對方明明白白剖開的一顆真心。
非常的,奇怪。
晨光早已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出一小片一小片的光圈,清晨的空氣乾冷,水汽在草叢間凝成葉片上的寒霜。有除此以外的東西在靜悄悄地氤氳滋生,漸漸不受控地脫離了原本該有的軌道。
祝槐搭在腰間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槍套。
就像此刻,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如果在這裡殺了對方會怎樣呢?
一切都還在安全可控的範圍內,就這麼到此為止。不會有意料之外的風險因素,這才是她最擅長的舒適區。
明明他的經曆和職業都注定會對來自他人的殺意極為敏銳,這時卻似乎毫無所覺。她甚至懷疑要是她將槍口對準對方,他真的會反抗嗎?
……
算了。
“你們那邊怎麼樣了?”薇拉用完好的左手提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袋,右肩被厚厚的繃帶撐得鼓起一塊,她邊走近邊“咦”了聲,“在做什麼?”
“沒什麼。”祝槐回答了又轉頭問塞繆爾,“善意的謊言呢?”
塞繆爾:“……”
他臉上幾乎寫著“你居然還敢提這個”。
“不行。”他說。
“那我可得好好考慮一下。”她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機,“留個號碼通知你結果。”
塞繆爾:“???”
這什麼麵試流程。
不過他顯然也習慣了她的說話風格,更彆提這於公於私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他倆在車前交換了聯係方式,等到薇拉和走在後頭的桑德拉。
“有件事。”桑德拉仍有些心神不屬,“雖然原定計劃是由我拍下,但又沒有花一分錢,還是你帶回去怎麼樣?”
仿佛隻要不看到那樣東西,就可以不去觸碰與之有關的記憶。
“我猜他也更願意待在你那邊。”她補充道。
這個麼——
“好啊。”祝槐說。
反正看魚魚對油畫的態度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桑德拉鬆了口氣。
“報酬還是按原來說的結吧。”她道,“這種事彆再有下次了。”
塞繆爾挑了下眉,他倒是未置一詞——反正也已經知道他們在事件結束後就不會停留太久。
白鵠過了幾分鐘才姍姍來遲,他自己沒心沒肺地空著手,本尼滿頭大汗地當著苦力,好容易把大包小包都放進後備箱和後座間隙才苦哈哈地直喘粗氣。
結果一抬頭,正對上祝槐的微笑。
“來吧,”她說,“之前說好的。”
本尼:“……”
壓、壓力有點大。
排除掉幾位原住民,他們這些玩家聚在不遠處的一個小角落。被圍在中間的本尼麵對其他人的視線,隻覺得壓在背上的重量又加了一倍。
他想起自己也是派上過用場的,莫名又有了點底氣……有底氣,但不多。
“是——是這樣。”富二代猶豫著說,“我老早就被我爸送出去,嗨,混個學曆嘛,結果書沒怎麼讀交了不少朋友……”
薇拉:“說重點。”
“這就是重點!”本尼忙不迭地保證,“我那卡片是一個朋友送我的,說可刺激了,結果我三天以後進遊戲差點沒嚇死。”
其他人:“……”
這是朋友還是仇人?
“我後來再去找他,”他說,“他很驚訝地說還以為我會喜歡,但見我這麼害怕,就給我引薦了一下他參加的組織……”
“然後?”祝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