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修素來勤政,即便休沐也從未有貪戀溫柔之鄉,安逸放縱的習慣。沒過半刻鐘,李懷修坐起了身,傳人進來伺候更衣。
臨出殿門,李懷修撚著扳指又走回來,指腹掐了掐明裳的臉蛋,臉色有些黑,“再叫朕知道你私下吃酒,朕當真會賞你板子。”
明裳眸子瞪得圓圓的,想要辯解,又察覺男人似乎不是玩笑,喏喏地應下,待人一走,眸子望著遠去的鑾仗,嬌哼了聲,分明政事都忙不過來,居然還要操心她吃沒吃酒。
……
誰也沒有料到,昨夜那般晚了,聖駕突然去了順湘苑。明裳一早去坤寧宮問安,正撞見了徐常在,徐常在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驚訝,“倒是巧了,宓常在也是過來給娘娘問安?”
明裳看破不說破,裝作不懂她話裡的意思,“的確巧了,還從沒在這兒遇到過徐常在。”
徐常在臉上一閃而過的僵硬,從秋水榭到坤寧宮,走這條宮道確實繞遠,不知道宓常在是真的詫異,還是有意戲謔她。
她勉強笑了笑,“聽說昨夜皇上歇在了順湘苑。”
明裳停住步子,眼光落到徐常在臉上,徐常在被看得尷尬,攥緊了手裡的帕子,“宓常在盯著我做什麼?”
同是常在位份,宓常在不過比她多了一個封號,誰又比誰高貴,這麼一想,徐常在底氣更足了。前幾日皇上分明還寵著她,怎麼轉頭就不聲不響地召了宓常在侍寢,她可不信宓常在沒給皇上吹枕頭風。性子瞧著軟,不知道芯子裡藏著的是什麼樣的麵孔。
明裳淺淺一笑,“這一大清早的,徐常在的消息倒是靈通。”
昨兒個皇上沒明麵點寢,又那般晚了,還能讓人得了動靜,可見這宮裡還真是藏不住事。
徐常在一噎,冷冷哼道:“你彆給我打馬虎眼,要不是你在皇上跟前說閒話,皇上現在怎會對我不冷不熱。”
“倒底是我在皇上跟前說閒話,還是你顛倒黑白,在皇上麵前搬弄我的是非,徐常在自己心裡清楚。皇上聖明,你我二人究竟是什麼性子,徐常在以為皇上會不清楚嗎?”
明裳神色自若地說完,看也沒看徐常在,先一步離開。徐常在氣得臉色漲紅,這宓常在嘴皮子果然厲害,怪不得柳美人在她這屢次吃啞巴虧。
請過安,徐常在回了秋水榭,心裡越想越氣,宓常在趾高氣揚的樣兒,好像她是個心腸歹毒的小人,這宮裡頭,就她最是高貴!
徐常在狠狠揪了把絹花繡的帕子,青線拔//出了絲,內務府也是看人下菜,前些日子她受寵,內務府巴不得把最好的綢緞都送到秋水榭,這些日子倒好,一日比一日的敷衍,這帕子的繡工,比她宮裡奴才用的都不如。
素冬端著一碟熱乎的蒸糕進來,五個白胖的團子,前麵點了兩顆醜不拉幾的黑豆,徐常在掃了眼,氣道:“禦膳房竟敢如此敷衍我了?”
素冬連忙解釋,“主子誤會了,這是陳寶林遞給禦膳房的方子,是陳寶林老家常吃的一種小食,禦膳房往各宮都送了一碟。”
“陳寶林?”徐答應皺起眉,回憶起來,陳寶林就是跟在宓常在後頭那個唯唯諾諾的,說話都不敢看人的新進妃嬪,頗有些小家子氣。
她瞄了眼碟裡裝的幾個白團子,嗤之以鼻,“她也就能拿的出這般寒酸之物來討好旁人。”
到晌午,全福海也接到了陳寶林的小食。他對後宮這位主子印象不深,大抵是進了宮還沒侍寢過一回。全福海在禦前伺候,練就一番圓滑的本事,即便陳寶林從未侍寢,他也不能直接把人得罪了。
全福海笑著接下了食盒,“皇上在裡頭與前朝的大臣們商議朝政,這小食奴才接下了,寶林主子且先回吧。”
陳寶林來時期待忐忑的光一瞬消失殆儘,如何也提不起一個笑臉。她思量許久,才借著這個由頭給皇上送吃食,卻沒想到竟見都沒見到皇上。
她僵笑著扯了扯唇,“有勞全公公。”
全福海麵不改色地把人送走,心裡“嘖”了聲,這主子大抵是不知道禦前接了多少回吃食了,能得皇上眼的主子鳳毛麟角,何必自命甚高。他多說無用,且隻能等人自己想通了。
陳寶林拐過一條宮道,一時失神,腳步猛地踉蹌了下,翠蘇眼疾手快扶住她,勸慰道:“主子不必傷心,後宮嬪妃往乾坤宮遞吃食,十有八九送不進去,主子因此神傷,反而容易落人口舌。”
陳寶林苦笑搖了搖頭,“我並非因此耿耿於懷。昨夜皇上未點寢,就去了順湘苑,可見宓姐姐得寵。我這般敬她,這般小心翼翼,你說,宓姐姐為何就不能分我一分皇上的寵愛,哪怕一分也好。”
揚起的風迷了陳寶林的眼,一行清淚落到地上,陳寶林不甘心地扯了扯唇,她不願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她嫉妒極了宓常在。
翠蘇默不作聲地扶著主子,不敢說話。她十歲進宮,待得久了,要比主子看得清楚。深宮裡,哪有什麼真心換真心,又有誰心甘情願地分給旁人恩寵。主子投靠宓常在是要求倚仗,可再想要宓常在分去聖寵,要的實在太多了,換作誰,誰都會覺得主子異想天開。
但翠蘇隻是一個奴才,她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這些話要爛在肚子裡,希望主子有一日能看得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