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之後說的話,紀詩都沒聽進去,從他聽到她叫他的那一聲“子言”,腦子就徹底不轉了。www.
不止紀詩發呆,薑鬱也發愣,虧他之前還擔心毓秀會成為紀二公子的盤中菜,瞧這情景,這兩個人分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嘴上說不上心,私底下卻連人家的表字都記住了。
說她是桃花命,果然不假。
薑鬱把牙都咬酸了。
紀詩心中歡喜,明裡又找不到緣由謝恩,隻好把一口白牙露出八顆。皇上既然連他的表字都清楚,自然是對他有意,他之前的擔心還真是多餘了。
其實是紀詩想多了,他的字是定遠將軍在大婚宴上無意中透露的,當時的情況堪稱危急,也難怪毓秀記憶猶新。
大將軍到帝後前道賀時已醉了酒,早忘了君臣禮數,豪放不羈的姿態展露無遺,還逾距拉住毓秀的手絮絮叨叨表了一番忠心鐘情。
“若不是我成親早,又是帶兵打仗的煞命,哪裡還有子言的份,我也想親自入宮服侍皇上。”
毓秀被個渾身血腥的悍將拉住調戲,著實還難堪了一番。要不是太妃出麵解圍,她的手恐怕就要折在紀將軍的鉗子手裡。
定遠將軍姓紀名辭,字子章,出身書香門第,與大理寺卿程棉是同科進士,殿試入的是三甲,起初同程棉一樣,以文臣入仕,卻因為一些原因,在大好年華棄文從武。
紀辭與紀詩的老爹官至尚書,病逝於任上,紀家家道中落。那會紀辭剛入朝,孝獻帝就把他編入紀老爺從前執掌的工部,可紀尚書的舊部對紀辭非但沒有提攜之意,還處處存著排擠之心,紀辭受儘委屈,一氣之下辭官不做,跑到邊關從頭開始。
西琳與鄰國近些年沒什麼大的戰事,小戰卻不斷,西疆巫斯兩州邊境連年紛擾,南瑜與北瓊守關也時有爭鬥。
紀辭被故交舉薦,拜在鎮西將軍麾下效力西疆,輾轉調到秦州邊境。
紀辭整軍精武,在帶兵上很有天分,仗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豪氣,不出四年就壓過神威將軍的戰績,成了西琳第一猛將;一年前受封定遠將軍,之後被孝獻帝留在京中。
毓秀心下對定遠將軍十分敬佩,軍國事又要仰仗他,自然要對紀詩上心。之所以記住他的字,也不過是因為這兄弟倆的字都有跡可循罷了。
毓秀心裡想著歐陽蘇入關的事,還不知她無意間的一個稱呼就激起千層浪。www.
她一抬眼,正對上薑鬱湖藍清澈的眸子。
薑鬱眼中的情緒太複雜,冷冽中帶了些怨氣,更多的是說不清道不明,卻讓人莫名難過的悲涼。
毓秀晃了神,不自覺就對薑鬱問了一句,“你怎麼看?”
薑鬱的身子雖然還立的直直的,毓秀卻瞧見他的手抖了一抖。
毓秀暗罵自己不該一個情急就忘了敬稱,忙笑著掩蓋過去,“皇後以為如何?”
薑鬱麵上的憂鬱轉瞬即逝,眼中的千言萬語也沉入湖底,“太子蘇從前來訪西琳,都會提前休書通報,這回卻直接走了儀仗,想來不是要求什麼,就是想做什麼。”
歐陽蘇從前曾幾次出訪西琳,毓秀也曾隨她老爹回過南瑜,一對堂兄妹確實有些稚子交情,隻不過這幾年他們都長大了,又各為皇儲,諸事繁忙,交往就漸漸淡了下來。
毓秀記憶裡的歐陽蘇還隻是個清瘦俊美,風度井然的少年,不知他現在是否已是獨當一麵的太子殿下了。
但願他此番前來是友非敵,就算不念從前的情誼,多少也要顧念骨血親緣,不要與三皇子聯起手來對付她才好。
紀詩滿麵春風站在堂下,才要開口說話,就被薑鬱冷聲截了話,“紀公子折子也遞了,還有彆的事稟報嗎?”
紀詩討了個沒趣,毓秀雖有憐憫之心,卻不好偏幫,隻能溫言安撫,遣人送他出宮。
薑鬱冷眼看紀詩出門,想到過不了多久他就要同這些鬼明爭暗鬥地周旋,隻覺得未老先衰,身心俱疲。
毓秀見薑鬱一臉疲態,就走下龍椅拉著他的手笑道,“皇後累了就回宮歇息,不必在這陪著。”
她本是好意,薑鬱卻從她的話中聽出逐客之意,多心地以為她是在變相地責怪他彼時言辭嚴厲,讓紀詩下不來台。
“是臣打擾皇上了,臣罪該萬死。”
嘴上說“罪該萬死”,腰板卻挺的死直。
明明是生氣了。
毓秀目瞪口呆地看著薑鬱離去,心裡好不糾結,怎麼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會得罪他讓他不高興。
身為一國之君,就連為情所困也是有時限的,她也顧不得悲春傷秋,就又要埋頭看奏章了。
毓秀初登大寶,難免謹慎過度,對朝臣所奏之事事無巨細地審慎批閱,不留意就洋洋灑灑寫了一篇。
她也知道自己底氣不足,才在手法上矯枉過正,隻盼早早下過這一局棋,她把這帝位坐的駕輕就熟了,處事才能灑脫些。
毓秀的晚飯又是在勤政殿將就吃的,她正暗自埋怨禦膳房弄砸了湯,內侍就稟報太妃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