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鬱心裡懊惱,要是他剛才不那麼衝動,興許毓秀就許他相陪了。
周贇見毓秀不示下,隻得開口問了句,“皇上預備怎麼做?”
事到如今她還能怎麼做,除了奔去迎客彆無他法。
毓秀忍著怒氣出門,到地和殿時,聞人離與隨行的使臣已在殿中等候。
毓秀在陶菁的攙扶下走上皇座,居高臨下地打量下麵的一乾人。
聞人離垂手立在堂上,冷眼看毓秀落座,臉上的笑容分明是嘲諷。
毓秀驚於他的威勢,麵上卻不動聲色。
聞人離的個子與洛琦不相上下,身上卻比洛琦結實的多,形比虎豹,神似蒼狼,墨發麥膚,赤眸如火。
從她進門開始,他就抬著下巴直直看她,目光淩厲,神情倨傲,毓秀錯覺自己像個待價而沽的商品,忍不住就皺起眉頭。
周贇等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陶菁已在毓秀身後高聲說了句,“請皇子與使臣對皇帝陛下行禮。”
眾人都屈膝跪了,聞人離卻隻是將右手扶在左胸口對毓秀欠了欠身。
陶菁正色道,“請三皇子對皇上行伏禮。”
毓秀不必自己解釋,陶菁已經開口了,“太子殿下是南瑜儲君,三皇子殿下隻是庶皇子,身份地位有差,遵循的禮儀自然不同。何況,皇上與太子殿下是堂兄妹,免了他的跪禮也在情理之中。”
聞人離隻看著毓秀,“此一番我出使西琳是奉父皇的旨意,還望皇帝陛下事事三思而後行,就算陛下要我行禮,也得西琳的禮部尚書高宣體統,陛下縱容一個小小的內侍對我指手畫腳,何等失禮。”
毓秀看著聞人離在心裡冷笑,你我之中,失禮的到底是誰?
周贇上前道,“請三皇子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推脫行禮,若有一日我西琳派使臣到你國朝見國君,使臣言語無狀,冒犯君王,北瓊將如何?”
聞人離的目光略過陶菁周贇,眼中滿是殺意,“我與白鴻同年出生,論年紀,我也是陛下的皇兄。”
周贇笑道,“西琳的宰輔是皇後之父,伯爵是先皇後之姐,二人都是皇上的長輩,上殿朝拜同樣要向皇上行禮。且不論殿下與皇上隻是平輩,先國禮後家禮的道理,殿下怎麼不懂?”
聞人離恨不得一手撕了周贇,“我在同你們主子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
周贇被一雙烈焰赤眸盯著,不自覺就低了頭,他為人處世一貫淡然,今日竟迫於一位庶皇子的威嚴,流了兩鬢冷汗,心中也暗自驚異。
陶菁望著聞人離冷笑,這一條小龍果然不是池中物,說不定大有來頭。與毓秀和歐陽蘇的深沉內斂不同,他的彪悍張揚都顯露在外,大概與北瓊的民風有關。
毓秀本想對聞人離以禮相待,見他態度囂張,便不對還趴在地上的使臣叫平身,收斂笑容厲色道,“宣禮部尚書進殿,與皇子殿下詳論使臣覲見西琳國君的禮儀。”
旨意還沒傳到宮門,靈犀與崔縉就匆匆趕進宮來,二人麵上皆有驚慌之色。
靈犀與崔縉受召上殿,一進門就瞧見了負手立在殿中的聞人離,二人對看一眼,皆跪伏於地,齊聲對毓秀叫“皇上恕罪”。
這還是靈犀第一次對毓秀行貨真價實的伏禮,從前的她連拜禮都很少行,大多低低頭就敷衍了事,連毓秀登基大婚,她行的禮也要打些折扣,今日對著外人,她的功夫倒是下到十分。
毓秀心裡到底有些欣慰,“公主與崔卿免禮。”
靈犀與崔縉折起上半身,四條腿還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我與崔大人趕到驛館傳旨時,三皇子殿下與北瓊一眾使臣已擅自往宮中來了,我等阻攔不及,失察失職,請皇上恕罪。”
靈犀話音剛落,崔縉又對毓秀拜道,“北瓊與西琳的禮數多有不同,我與公主前往驛館傳旨時本想與三皇子殿下詳述,誰知陰差陽錯,未能儘責,以致殿下在陛下麵前失儀,請皇上寬恕臣等瀆職之罪。”
毓秀對靈犀與崔縉笑道,“公主與崔卿平身,賜座。”
靈犀在毓秀下首坐了,崔縉立於階下,對聞人離高聲宣道,“三皇子殿下是北瓊貴賓,覲見我西琳天子須行西琳的伏禮。”
聞人離似笑非笑地看著毓秀,“你真要我跪?”
連“陛下”都不叫直接改“你”了嗎?
毓秀皺眉不應,崔縉往上首瞄了一眼,對聞人離道,“請皇子殿下謹言。”
聞人離嘴角微翹,像是露出一個笑容,他眼中卻沒有笑意,“皇帝陛下可想清楚了,你真要我對你下跪?”
毓秀與聞人離隔空對望,錯覺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預備下手的獵物,莫名讓人毛骨悚然。
殿中安靜的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半晌也沒人說話,僵持不下之時,陶菁卻在毓秀身後說了句,“伏禮伏禮,殿下不止要跪,還要俯身叩首,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