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2 / 2)

藏鐘 大世界 5606 字 1個月前

他越想越生氣,當下便扯下了一早就想扯下的白帽,呼哧著氣,跳著矮胖個子,給幾個家丁一人一個腦袋拍子,嘴裡罵咧個不停。

慰問了老子老娘不夠,還得再捎帶些祖宗做添頭。

“富爺,這哪能怪我們。”左前頭的小廝喚做千金,平素裡便機靈,在富爺跳起的時候,還微微屈了屈膝,讓他跳得不那麼吃力。

聽著吳富貴好似罵個沒完的話,他皺巴著臉叫屈了。

扭頭一轉,朝後頭的家丁發難,“喏,都怪一諾!大家夥兒都走得好好的,偏生他那兒失了力!”

這話一落地,另外兩個抬棺的人也跟著朝喚作一諾的家丁瞧去,俱是默默點了點頭。

雖未出聲添油加醋,卻也明晃晃表明了態度。

死道友不死貧道,有個能擔責的,總比他們也一道挨罵的好。

更何況,確實是一諾的鍋嘛!

吳富貴眯著眼睛朝人瞧去。

被喚做一諾的家丁這會兒闖了禍,白著臉撐著棺槨站起來,他覷了吳管家一眼,腿疼還心慌,人高馬大,膽子卻也不小,不忘替自己辯上一辯。

“富貴哥,這也怪不得我,秋夜露重,這段路沾了露水,實在是太滑了——”

還,還有——

他,他好似還覺得,這棺槨裡頭,剛剛好像悶悶的響了響,特彆是他們在講王夫子的時候。

他一時分了心神,側耳去聽,這才沒注意腳下的那灘軟泥。

“喲!還敢頂嘴了!”還不待家丁說出後頭的話,吳富貴便打斷了。

“我還能不知道路滑?所以我剛剛說啥了?小心腳下,小心腳下!”他個兒矮了些,跳腳太累,左瞧右瞧,沒尋到趁手的,索性就地取材,拿手中的哭喪棒朝家丁的屁股抽去。

哭喪棒一下下的抽人,和麻衣布料的衣裳相互摩擦,伴著家丁苦臉的討饒,一下便打破了胭脂山的寂靜。

隻聽“刮——嘎嘎,刮嘎嘎——”的一陣響,羽翅亂拍,樹木搖晃,好幾隻老鴰亂飛,晨起一陣的熱鬨。

“我啊,看你也彆叫一諾了。”抽人抽累了,吳富貴歇了手,轉頭餘光掃到棺槨,下去的火氣又起來了一些。

棺槨出門不落地,落地不吉利。

這都什麼事兒嘛!

眼瞅著就要上山了。

越是想,他心氣越是不順。

當即,吳富貴重重剜了這人高馬大的大高個一眼。

“真白吃老爺家的大米了,長這麼大個兒,這點活兒也做不清楚。回頭我就稟了老爺,讓他將你名兒改了。”

他恨聲,“以後啊,你彆叫一諾了,就叫一坨,史一坨!”

什麼亂七八糟,抬個棺都抬不清楚,叫啥一諾,呸!就是屎一坨!

“噗嗤!”周圍幾個家丁都忍不住笑了,相互還擠了擠眉眼。

尤其是喚做千金的家丁,聽到這兒,更是笑得是咧開了嘴,小眼睛擠成了兩個小黑豆兒。

賣身給人奴仆,主人家會重新給小廝丫頭起名兒,畢竟是家裡人,說來也是家裡的物件兒,走出去也是家裡的臉麵,叫阿貓阿狗的跌份兒!得取個文雅些的。

一諾千金,文雅又不失力道。

建興府城的吳家算是當地的名紳,在外很是有通情達理的名聲。

他早年便說,要不是活不下了,誰舍得將親親孩兒賣了,這姓,它便是一個人的根,是可憐兒和爹娘唯一的羈絆。

誰願意留著,那就留著吧。

當然,他也通情達理,人都被家裡頭當牲畜一樣賣了,還談什麼情分?不願意留著家裡的姓,這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這樣,那就隨著主人家姓,姓吳。

管家吳富貴打小就會鑽營,早早就舍了自個兒的姓,天王老子來了,他都姓吳。

生是吳家人奴,死是吳家鬼仆。

忠心不二。

一諾和千金同村同姓,兩人還是同一批進吳家,前腳後腳的被吳家老爺起名兒,惦念著遭災的老家,誰也舍不得自個兒的姓。

本來,兩人該有一份同鄉同期的兄弟情,隻是生活消磨,吳府的好活兒就這麼多,兩人搶多了活兒,針尖對麥芒,到了現在,那是誰都瞧不上誰。

瞧著誰倒黴了,另一個笑得比誰都歡!

“富爺——”聽到屎一坨,舍不得自家姓的史一諾憋紅了一張臉。

他吭吭哧哧,還沒反駁出兩句話,一旁老對頭千金的笑聲,聽得他更是麵紅耳赤,丟臉,他給自家祖宗丟臉了!

“笑笑笑!你們還有臉笑!”吳富貴厲聲喝道,絲毫不偏心。

“你們也有錯!在船上時,我都是怎麼怎麼和你們說的?出門棺槨不落地,落地不吉利,這都到了胭脂鎮了,再走上一段路就到山頭了,你們還給我出這樣的岔子?”

“尤其是你,屎千斤,千斤屎,你以為你就好到哪兒去了?一坨對千斤,對對,說來你還贏了,分量重還不用改名兒!是得多笑笑,得意呢!”

吳富貴能做建林吳家的管家,靠的便是一張嘴皮子,平日裡對上拍得了馬屁,這不,對下也是很能嘲諷人的,這下陰陽怪氣起來,誰聽了都得背過氣去。

當下,笑成豆兒眼的家丁千金就被針對了。

吳富貴嫌棄地打量,“嘖,你個二哥居然還有臉笑大哥胖?呸,都半斤八兩的貨!”

史千金:……

是屎不是史——呸呸,是史!是史!

他忍了又忍,忍了再忍,話都從心裡咆哮到嘴邊了,到底沒膽子說出。

這會兒還得笑眯著眼睛捧臭腳,憋得是一臉醬菜色,將話從嘴縫的縫隙裡溜出。

“對對對,您老罵得都對,您歇個氣兒,萬萬彆氣壞了身子——萬事啊,都是咱哥幾個的錯。”

他回頭瞧棺槨,也跟著繞了兩圈,抬手將歪了的八卦鏡扶正,嘴裡嘀嘀咕咕,“不吉利,棺槨落地不吉利——哎!您放心,咱們這就將它重新抬起來,讓它重新吉利。”

“噗嗤!”棺槨裡,還發懵著腦袋的王蟬聽到這裡,後知後覺地想明白了一坨對千斤,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嘿嘿,原來是這個千斤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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