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直起身,平靜說道:“母親生前,曾經教導過小女,為人做事,以心為要,其餘不過表相。小女今日所求,不過一個公道,想必母親會體諒。”
蔣文峰點點頭,又問二老爺:“明老爺,你是主家,也是七小姐的尊長,你以為如何?”
二老爺哼了聲,怒氣衝衝地道:“孩子主意大,我又能說什麼?我並非她親父,今日若是阻了她,恐怕要落個苛待兄弟子女的名聲!既然她要將家醜宣揚出去,我這當伯父的,也隻能硬著頭皮接了!”
說著這番話的二老爺,目光微閃,暗暗冷笑。
其實,他心中並不生氣,做出這個樣子,不過是為了激怒明微。
她是小輩,當眾狀告宗親,已經失了理。若是再被激怒而口不擇言,再失了禮,這份大義明家就占住了。
這事情便是被她揭出來,隻要蔣文峰找不到鐵證,他再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將六老爺抬過來……瞧瞧,明家是有家醜,但他們自家就已經整治過了,誰還能說什麼?
六老爺酒後無德,可他都被打廢了啊!
這樣的懲罰,還不夠嗎?
蔣文峰拿他們無可奈何,等人一散,想收拾這丫頭還不容易?
原先還顧忌,楊公子插手怎麼辦。今日一看,他不是置身事外嗎?
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等著看她成為眾矢之的吧!
二老爺想得很好,說完這些話,便冷眼瞧著明微。
果然,不等蔣文峰發話,明微便接了過去。
隻是,她說的是:“二伯說哪裡話?我心中自然是尊敬叔伯的。至於這家醜……若是沒有醜,又何必怕人知道呢?而若真的有醜,隻管遮遮掩掩,卻不去反省自身,也有失君子之道。”
二老爺心道,你懂個屁的君子之道。一個癡兒,傻傻活了十幾年,不過好了一個月,就什麼都懂了?
“聖人有言,為尊者諱恥,為賢者諱過,為親者諱疾。”他冷冷道,“便是親人做錯了什麼事,你私下告知便是。我明氏書香世代,家祖名聲遠揚,一向嚴厲約束子弟。你這般揭於大庭廣眾,就不顧念祖宗名聲?”
明微微露驚訝:“二伯說什麼?您的意思是,這事是我們自家做的?”
裝,你還裝!
二老爺麵結寒霜:“二伯知道,你心有怨懟。我們這些長輩,也憐惜你驟失母親,難免傷心過度,行事不妥。可你這麼做,將明氏聲譽置於何地?”
明微若有所思:“照二伯這麼說,我便是發現有冤屈,也不該喊出來了。抱歉,侄女傻了十幾年,這些事卻是不懂,以為有冤就要伸的。”
二老爺胸中一把火騰地燒起來了,忘了自己原本是假裝發怒。
“你莫要仗著年紀小,就胡言詭辯?誰叫你有冤不伸了?你有冤我們不知道嗎?你母親一出事,二伯就對你六叔行了家法。現下你六叔還躺在床上呢!要不要讓大家看看他傷成什麼樣子?隻怕他下半輩子都爬不起來了。如此重罰,還抵不過他所犯之錯?”
說著又冷笑:“死者為大,原不該說你母親是非。她心中有冤,為何不請長輩做主?你伯祖母還在呢!聽了彆人幾句閒話,就一氣吊死了,倒陷於我們於不義。你這般行事,難怪是她教出來的!”
瞧著明微神色變幻不定,二老爺乘勝追擊:“怎麼,沒話說了?此等事,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叫蔣大人來斷。蔣大人奉聖命巡察各府,便是為你斷這種稀裡糊塗的家事?這樣不顧宗族的侄女,我還真是不敢要了!”
說完這些,二老爺心中充滿快意。跟個小輩爭執,雖然贏了也沒什麼值得驕傲。但這丫頭,實在是太可氣了!
他掃了眼沉吟著不作聲的蔣文峰,心道先發製人果然好用,他先揭了短,這位蔣大人還能說什麼?
隨後他冷笑著看向明微,卻見她滿臉驚訝。
嗯?
“二伯說什麼呢?家醜豈可外揚?侄女雖然為母親不平,但也知道維護祖宗名聲。這些天雖然傷心得不思飲食,可也儘力將這些委屈忍下來了。倒是二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將我母親蒙冤之事說出來,置她名聲於何地?這叫侄女日後如何做人?”
二老爺愣了下:“你……你不是要向蔣大人鳴冤?”
明微淡淡道:“不錯,我確實向蔣大人鳴冤,隻是這冤,是替彆人說的。”
她整了整衣,再次鄭重拜下來:“蔣大人,小女告發,不知何人在我明府行凶,留下一條冤魂,日日泣涕,流連不去。求大人為冤魂做主,尋到真凶,以慰其在天之靈,也還我明氏一家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