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非走後,殿內寂然無聲。
過了一會兒,皇帝問:“貴妃呢?”
萬大寶回道:“娘娘用過膳,便去作畫了。”
皇帝怔了下,失笑:“也是,貴妃還能乾什麼?深宮寂寞,還好她有這麼一個喜好。”
萬大寶笑著沒接話,服侍皇帝起來,披上衣袍,去往暖閣。
裴貴妃果然在作畫。
深深淺淺的墨色,繪出一座靈秀山峰,一條山道蜿蜒而上,直通峰頂的高台。
莫名覺得高處不勝寒。
“陛下。”裴貴妃擱了畫筆,起身迎接。
皇帝笑道:“看來朕打擾你了?”
裴貴妃含笑搖頭:“臣妾已經畫完了,餘下叫她們收拾就是了。”
宮人們很識趣,手腳麻利地將畫具收拾好,便依次退了出去。
小小的暖閣內,隻剩帝妃二人。
裴貴妃瞧他麵色不對,柔聲問:“陛下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皇帝沒有回答,看著她的目光柔情似水,抬手輕輕順著她烏黑的長發:“朕又想起第一次見你的情形。阿容,朕到現在還覺得像做夢一樣,怎麼就得到你了呢?”
裴貴妃輕笑:“都這麼多年了,陛下怎麼還這樣?”
皇帝繼續說道:“朕每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原以為我們不可能有交集了,碰麵的時候,能對個眼神就已經是上天恩賜,結果現在陪在你身邊的,竟然是朕。有時候想起來,都覺得罪過,就好像那些慘事,都是為了成全我們。”
裴貴妃聽著,目光說不出的溫柔,也說不出的悲傷。
皇帝的聲音低下來:“阿容,這些年,朕總想問你一句話。”
“陛下想問什麼?”
皇帝注視著她:“你,愛過朕嗎?”
裴貴妃有一瞬的迷茫,而後誠摯地道:“臣妾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愛,隻能問自己的心。與陛下在一起這十幾年,臣妾……並不後悔。”
皇帝就笑了,將她攬入懷中:“朕也不後悔。”
……
夜已過半,皇帝披衣下床。
他轉頭看了眼帳內,裴貴妃靜靜睡著,長發披散在枕上,分外安詳。
他係上衣帶,輕手輕腳推開門。
外頭一輪弦月,灑下稀薄而溫柔的光。
“陛下?”萬大寶低聲而驚訝地問。
皇帝擺擺手:“朕就坐一會兒,不用理會。”
“……是。”
看出皇帝今天心情不尋常,萬大寶不敢打擾,不遠不近地站著。
皇帝仰頭看著那輪弦月,就想起年輕的事情來。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坐上至尊之位。
前頭有三個兄長,還都是與父皇同甘共苦過來的,他憑什麼跟他們爭?
年少時的他,就是個閒王,天天四處玩樂。
忽然有一天,前頭三個兄長都沒了,他就這樣被扶上儲君之位,沒多久便登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