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夜風吹來,微微的涼意讓他清醒了一瞬,陡然發現不對。
這大半夜的,哪來的簫聲?
他雖然感懷身世,但是今天這一切,也是好不容易經營得來的,怎麼能隨意丟棄?
這簫聲,仿佛有迷惑人心的作用!
他捏起靈符,默念一段口訣,貼在額上,感覺意識稍微清醒些。
簫聲很快停了,一個聲音幽幽響起:“你的本事比我想象的還要強一點,隻要稍加引導,便可正式進入玄門,何苦在賊窩裡當個師爺,跟一群道理都講不通的強盜為伴?”
這聲音近在咫尺,對方似乎就在眼前,侯大匠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誰?”他左右四顧,心中惶然。
“這!”聲音懶懶地提醒他。
侯大匠一扭頭,終於看到人了。
剛剛建到一半的城牆上,立著個執簫的少女,夜風拂動她的袖口衣擺,仿佛下一刻就會乘風歸去。
“你——”
侯大匠震驚,他隻知被調離的那個是玄士,卻不知她也是!
近在咫尺,結界卻根本沒有反應。
明微跳下城牆,繞著他走了兩圈,伸手便揭了他貼在額上的靈符。
“半路出家,靈符都亂用,搞得自己跟僵屍似的,隻會叫內行人發笑。這玩意兒要催發法力的,知道嗎?”
說罷,她指間逸出法力,靈符化為一道輕煙,直接鑽入了他的眉心。
侯大匠先是大驚,揮手想阻止,卻毫無作用。緊接著眉心一涼,整個頭腦都清晰了。
明微笑眯眯地看著他:“懂了嗎?你剛才那麼用,連一成的功效都發揮不出來。”
侯大匠:“……”
所以,他一直以來都用錯了方法?
明微的注意力,已經轉到他所設的結界去了。
“有點意思,你得到的,不會是碧雲宮的傳承吧?他們很擅長陣法結界,易容術也相當出眾,可惜你的法力還是低微了些,不然,這個馬場真的會被完全隔絕。”
聽她說了這許多,侯大匠已經絕望了。
這位不但同為玄士,而且層次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
得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回算是栽了。
他歎了口氣,仿佛終於放下了一切,昂首道:“某技不如人,無話可說,任憑姑娘處置。”
明微歪頭打量了他一會兒,笑問:“你服了?”
侯大匠目光含悲,卻從容道:“某從來沒想過,能夠安安生生活到壽終。走上這條路,雖然是陰差陽錯,但確實害過人。就當是報應吧,某無話可說!”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還帶著淡淡的悲傷與悔恨,聽得人感懷萬千。
侯大匠又仰頭長歎:“落到這個下場,委實怪不得人。想我少年苦讀,誌比天高,以為自己定能成就一番事業。哪能想到,竟因同鄉舞弊,而終身不得應試!好不容易整頓心情,回鄉耕讀,不料竟被大戶欺壓奪田,父親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母親亦在幾個月後隨追而去,家道中落。隨後幼子因貧患病,救治不得,結發之妻深受打擊,跟著走了。短短一年,父母妻兒皆喪,隻剩孤身一人!到這樣的境地,竟還被仇家誣陷,不得不遠走他鄉,這才行差踏錯,入了賊窩。”
說到這裡,侯大匠目中淚光點點,懇切地看著明微:“姑娘,今日失手,某辯無可辯,苟活了這麼多年,某終於能夠去見父母妻兒了!”
明微在他麵前站定,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既然你無話可說,怎麼還說這麼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