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初至,大地一片新綠。
一名小道姑步履匆忙,進入供祠,躬身稟道:“師父,陛下來看您了。”
三清像前,坤道打扮的多福睜開眼。
她年已半百,然而功力深厚,並不見衰老。
臉上的胎記,經過長期服藥,淡化得隻留下淺淺的印子,看不大出來了。
她吩咐:“請陛下進來。”
“是。”
不多時,永平帝薑頤快步踏進來,喚道:“姑姑!”
多福坐在蒲團上並未起身,隻示意小道姑再搬一個來,對他道:“陛下下朝了?今日政務不多嗎?”
薑頤不像她這麼平靜,甚至可以說,有點氣急敗壞。
他叫道:“姑姑,你能不能不走?你走了叫朕怎麼辦?”
多福隻是笑,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下。
薑頤很想跟她鬨脾氣,可在她含笑的目光下,憤憤地一甩袖,坐到她麵前。神情氣呼呼的,臉上仿佛寫著“你說啊,我看你說出什麼來”。
多福接過小道姑遞來的茶水,就像小時候一樣,輕輕吹涼了才遞給他。
待薑頤喝了幾口茶,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她才開口:“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道理陛下應當明白。我總有一天會離開你,不是現在,也是將來。”
薑頤聽著這句話,脾氣又上來了,將茶杯往地上一擱,氣道:“所以你現在就要拋棄朕?”
多福失笑:“說的什麼話?這怎麼叫拋棄?”
“難道不是?”薑頤衝口而出,“娘是這樣,爹也是這樣,現在你也要……”
多福看著他的目光更加憐愛,說道:“你心裡果然惦記著這件事。”
薑頤閉口不言,視線垂著,眉頭擰得緊緊的。
“長安。”多福換了稱呼,整個皇宮,隻有她能這樣叫皇帝,“他們都不舍得離開你,隻是命數到了。還記得你娘臨終前那句話嗎?她撐了那麼久,隻是想多陪你一些時光,多給你一些愛。難道你心裡怨她?”
薑頤的神情垂著頭,悶悶說道:“朕知道的,隻是……隻是……”
“隻是念念不忘。”多福溫柔地看著他,“姑姑明白,你那時候太小了,可你現在大了啊!先帝走的時候,不是說了嗎?他終於護到你長大了,可以放心離開了。父母子女,沒有人能永遠陪著你,便是夫妻,也有走得早走得遲,人生有相聚,自然有彆離。你現在已經足夠強大了,可以去麵對這樣的彆離了。”
“可是……”他終於吐露,“我舍不得啊!娘走了,爹走了,連祖母也不在了,現在連姑姑你也要離開我了嗎?”
多福笑了起來:“你已經有妻子,有孩子了。人生在不斷地失去,也在不斷地得到。何況……”
已經三十歲的天子,仍然祈求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