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昭昭如何巧言令色, 如何引誘蠱惑,荊沉玉都能不為所動,安然穩坐。
可現在她稍稍和顏悅色一些,他就有些把持不住。
他反手握住她, 眼都不眨便用珍貴的真氣為她拔除那花剩餘靈力。
昭昭感覺到屬於他的真氣在體內遊動, 忍不住低吟一聲。
那是種很微妙的感覺,他的真氣和他人一樣冷冷的, 她從頭到尾被那真氣走了一遍, 簡直像是從頭到腳都蓋上了他的印章,染上了他的氣味。
荊沉玉因她細小的聲音滯了一滯,很快恢複正常, 眼眸低垂地繼續為她祛除殘存靈力。
元采衣在和江家道明來意後, 江夫人態度就變差了。
“天樞閣也是名門正宗, 門下弟子已經入魔,就該想法子清理門戶, 來調查江家算什麼, 暗示是我江家有人害她入魔嗎?”
曲春晝隔著冪籬去看江夫人,江善音其實和她不像, 她更像自己的父親。
“夫人慎言。”曲春晝勉強說了四個字,已經是極限。
元采衣知道師尊為難之處, 也了解師尊想說什麼,所以代表他說:“江夫人,師妹是你的親生女兒, 我們到這裡來是想幫她,請江夫人哪怕不行個方便,也至少不要急著讓我們‘清理門戶’。”
江夫人頓時變了臉色,聲音尖厲:“清理門戶是你們天樞閣該做的事, 我隻是隨口一說,哪裡有急著要你們去!”
她退開幾步冷聲說:“要做什麼你們便去做,反正我孤身一人,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丈夫死了,女兒入魔,兒子失蹤,她好像的確是什麼都沒有了。
“君上。”江夫人轉向荊沉玉,“你答應了幫我找到果兒,現在可以去了嗎?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果兒?”
江善果可能是她還站在這裡堅持的唯一理由。
荊沉玉緩緩放開昭昭的手,昭昭小聲說:“好了?”
“好了。”他低聲言語,尾音竟有些不自覺的溫潤之色,聽得昭昭很不可思議。
“真好了?”昭昭嘗試著,“多謝你。”
……謝出來了,沒什麼不舒服的。
她清清嗓子,又說:“我其實沒那麼討厭你。”
……嗯,說出來了,一切正常,看來是真的好了。
昭昭鬆了口氣,迎上江夫人尖銳不善的目光,對方剛才問荊沉玉話直接被無視,荊沉玉隻回她,眼睛也隻看著她,這讓江夫人快要慪死了。
昭昭也沒什麼好臉色給她,她瞪她一眼,剛要說什麼,荊沉玉把她往身後一擋,回答了江夫人方才的問話。
“你若急,也可以自己去找。”
江夫人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什麼??”她聽錯了吧??
“君上給了我劍令,也已經允諾了我……”
“本君是答應了你。”荊沉玉走下台階,在手上施了除塵咒——剛才檢查過屍體的那隻手。
“可本君還未飛升,不曾有瞬移萬裡洞察世間各處的通天之能,江夫人若是心急,就隻能靠自己了。”
荊沉玉實在太自謙,他說他沒有的那些能力其實也並非一定做不到,可江夫人不值得。
尤其在她用那種眼神看昭昭之後,他更覺得不值。
“過來。”荊沉玉側頭喚了一聲,昭昭立馬跟上。
“去哪?”她拉了一下他衣袖,“我還想去街上轉轉,昨天的事你還記得吧?我想再去試試。”
“去。”荊沉玉說,“我與你同去。”
昭昭一怔:“可你目標太明顯了,你和我一起誰還敢來。”
“我自有辦法。”
他說完就走,昭昭隻能跟上,路過曲春晝身邊時她看了對方一眼,曲春晝也正隔著輕紗在看著她。
他記得她,記得很清楚,在這裡見到,曲春晝十分意外,他能算到很多事,唯獨算不到關於昭昭的。
在他的記憶裡,昭昭可是和荊沉玉有殺身之仇奪命之恨的,怎麼今日……這麼和諧了??
他不自覺敲了一下元采衣的手臂,元采衣默契地看看離開的劍君,仿佛隨口一問道:“不知跟著劍君的那位仙子是……”
江家有人回答說:“那是劍君的弟子。”
弟子?徒弟??
曲春晝錯愕道:“他何時收了徒弟?”
能讓社恐都震驚得主動問話了,可見這件事的爆炸性。
江家人說:“這誰知道?劍君收徒這麼大的事,沒個儀式也該有個通知,我們剛聽到的時候也很是懷疑,可劍君本人在這裡,自然不會有假。”
確實,荊沉玉都表示了,絕對不會有假。
一個口口聲聲說要殺他的人成了他的弟子,還氣氛和諧地結伴出門,這變化是在太大了,劍君失蹤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在鎮魔淵救走魔尊的魔族女子又是誰?
曲春晝是不知昭昭魔族身份的。
他見她的幾次,她都戴著長命鎖。
那日在鎮魔淵底她其實也戴著,隻是夜月眠被放出來,魔尊外放的魔氣激發了她體內的魔靈,那長命鎖也就暫時失效了,眾人也就發現她是魔。
隻是除了燕輕雀,其他人太靠後,忙於戰鬥,都沒能看清她的麵容。
她現在扮做荊沉玉的弟子,倒也暫時穩妥。
出了江家,昭昭呼吸都順暢了不少,那麼壓抑的地方是江善音的家,真不知她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
“先找個地方避開這些人,我要做件事。”
昭昭說完就開始四處尋找,荊沉玉沉默片刻,拉著她的衣袖往一處走。
低頭看看被拉住的衣袖,他牽著她袖子的手還隔著他自己的袖子,如此一層又一層的間隔開,好像能讓他更自在一些。
……這麼忌諱嗎,看來昨天那個吻真的是幻覺了,這種連她衣袖都要隔著一層觸碰的樣子,怎麼看都不會主動親她啊。
但昭昭其實忘了一點,他本可以不牽她的,說句話她就會跟著。
他牽了,即便隔著多少布料,都已經是反常。
將她帶到一處四層高的酒樓後麵,荊沉玉下了結界,低聲問她:“何事。”
昭昭拿起腰間掛著的墨玉玉佩,決定給夜月眠打個電話。
其實荊沉玉早就注意到這塊玉佩了,不管是上麵精致的皎月還是旁邊的月字,都昭示了玉佩的主人是誰。
玉佩乃定情之物,未上山修道時,荊沉玉也是世家子弟,深知俗世裡男歡女愛,定情之物便是玉簪玉佩。
她毫不在意他的玉簪,卻將夜月眠的玉佩掛在腰間,荊沉玉的心臟像有千萬根針在紮。
昭昭有心事,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她將靈力注入玉佩,皎月閃動,像活了一樣開始旋轉,很漂亮,可惜大家都無暇欣賞。
皎月轉了兩圈緩緩放慢,一點點停下,玉佩那頭傳來一陣風聲,昭昭立刻:“喂?”
“…………喂?”夜月眠不確定地學著她的話。
昭昭放鬆了一些:“行,能打通就行,你忙著呢?有這麼個事兒。”她將江家的事情複述了一遍,“你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夜月眠那邊風聲更大了,好像還有慘叫聲,他陰陽怪氣道:“本座能有什麼消息?本座忙得不可開交,哪裡有心思管一個小輩入魔。”
“那這件事和你無關了。”
“……當然和本座無關!你居然懷疑本座!”
“那就得麻煩尊上抽空幫我一個忙,尊上能牽製魔界大魔這麼多年,肯定有法子找到這個剛入魔的小輩吧?”
“你剛才還懷疑本座,現在又要本座幫忙,你用得著本座就是“尊上”,用不著就是“你”,真是……”
風聲驟然變大,慘叫聲也更大了,夜月眠在風聲漸小時才不爽道:“不就是找江善音嗎?本座會讓人去尋,尋到便告訴你。”
“三天內給我消息。”昭昭怕他消極怠工,還是設個期限保險。
“你不要太過分了!”
“是時間太多,尊上覺得我看不起你了嗎?那兩天?”
“三天!你等著!”夜月眠光速切斷聯絡。
昭昭歎息,看來不是嫌多,是嫌少。猶記得當初連她想活著這件事荊沉玉都覺得她是在看不起他,還以為修真界的人都這樣呢,沒想到還有夜月眠這種正常人,真好。
“他和你真不一樣。”昭昭跟旁觀的荊沉玉說,“你們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荊沉玉氣質清冷,一身雪色道袍配上那擋著朱砂痣的珠白抹額,當真是白蓮花一樣的存在。
“他是魔。”白蓮花的臉色很差,周圍的空氣都開始凝霜花了,整個人殺氣騰騰顯然不悅到了極點。
昭昭懵了,她就打個電話而已,還是做好事,找江善音的行蹤,他怎麼了?受什麼刺激了?
“我也是魔。”摸摸手臂,昭昭看了他一會意味不明地說,“你總愛說‘魔就是魔’這種話,你將好與壞看得都太絕對,人還分好人壞人呢,妖魔鬼怪魑魅魍魎就不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