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沉玉並不想和昭昭分開,但身體上的反應讓他不得不主動離開,快速遠走。
他邊走邊自空間尋到準備好的易容法器,費力地改變著外貌。
從知道真正的分割方式是什麼後他就在準備這一日了。
他答應了昭昭不會死,就不會讓自己在魔界沉淪。
哪怕見過他本人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多,他依然謹慎地準備了易容法器。
他這般修為,夜月眠本尊來了都不一定看得出來,更遑論其他魔修了。
如此,他即便狀態再差,也不至於被發現身份後被脅迫前往朔月宮。
很快他的白發就變黑了,五官從俊美奪目變得平平無奇,眉心朱砂痣消失不見,衣裳和發冠全都變了,唯獨那雙藍色的眼睛無法改變。
思索片刻,荊沉玉取出一條白綢蒙在眼前,不以雙目視物便不會暴露,這倒也不會妨礙行動,畢竟他有敏銳的直覺和修士獨有的神識在。
做完這一切,荊沉玉的心臟幾乎停跳,他滿頭冷汗地尋了偏僻的地方調息,還未結印,不遠處便傳來殺伐之聲。
這裡靠近魔界中心城與外城交界處,修真界來圍攻魔界的話,最有可能在附近設下天羅地網。
荊沉玉用神識看了看,他也沒猜錯,的確是修士與魔族在廝殺,隻是優勢方不是修士,而是魔族,且那幾名修士裡有還算是熟悉的人。
曲春晝和元采衣師徒。
他們本該和張天師一同在修界駐紮地,怎會跑到這裡。
若他沒記錯,與他們糾纏的幾個大魔都是夜月眠最得力的手下,魔尊被鎮壓五百年,全靠這幾名大魔想儘辦法日日為他輸送怨憎之氣修煉,如今夜月眠得以逃脫,也和他們脫不開關係。
“天樞閣大司命原來生得這樣細皮嫩肉,早知道本座就闖了那天樞閣把你搶出來。”
一女魔修言詞曖昧態度輕慢地調侃曲春晝,曲春晝擅長卜卦堪算,並不擅戰鬥,其他擅長戰鬥的修士又遠不如這些魔修為高,他縱然生氣好像也奈何不了對方。
元采衣受不了師尊被調戲,飛身上前爭取時間,讓曲春晝先走。
曲春晝哪肯答應,元采衣咬破手指驅動法器,強行將曲春晝送了出去。
有三名修士見此,借了元采衣法器的光,跟著跑了出去。
曲春晝想折回去,但元采衣已經被抓住,另外兩名大魔正要追上他們,這樣的情況下再回去就是羊入虎口,白白讓元采衣犧牲,他隻能走。
荊沉玉靜靜用神識看著,看兩名大魔追上包含曲春晝在內的四名修士,般若不知何時已握他在手中。
他不該管這些事的。
他身上有傷,狀態不好,不確定可以堅持多久。
耳邊不斷傳來慘叫聲,荊沉玉蒙著眼,神識卻看得清清楚楚。
元采衣被抓住折磨,還有其他幾名修士也未曾幸免。
他站了許久,在曲春晝快要被抓住的時候,到底是驅動了般若,裹上一層旁人看不清楚的劍氣後,讓它飛了過去。
殺氣四溢的仙劍直接斬斷了魔修欲捆綁曲春晝的法器,突然出現的變故讓魔修警惕起來,也讓幾名修士升起希望。
他們激動地循著望去,看見了慢慢走來的白衣修士。
他身上的衣裳素淡簡潔,沒有任何宗門標誌。
他用的劍應當來曆不凡,但他們看不清劍氣下的劍刃是何種模樣,也就無從判斷。
再去看他的臉,他白綢蒙眼,餘下的半張臉平平無奇,若非氣質實在出塵脫俗,實在是有些泯然於眾人,難以讓人相信他能有什麼真本事。
曲春晝算是幾名修士裡最冷靜的,他隻看了荊沉玉一眼就低下了頭,不斷翻著白眼掐算,算到元采衣哪怕被抓走短時間內不會有事後才鬆了口氣,全心麵對眼前的一切。
但其實也不需他操心什麼了,那白衣修士一人便打退了追捕他們的兩名大魔。
將他們打得無處可逃隻能束手就擒的大魔,不過與他過了兩招就重傷逃跑,幾人站在原地,都有些恍惚和尷尬。
白衣修士收了劍,廣袖寬袍隨風揚起,哪怕蒙著眼睛,依然準確地麵向了他們的方向。
他沒說話,隻這樣“看”了一眼,轉身就走。
幾人對視一眼,都跟上了他,他也沒拒絕,一人走在前,像要帶他們出去。
曲春晝心亂如麻,也想快點出去尋人去救弟子。
可事情有點意外,那兩名大魔去而複返,還帶了幫手。
幾人如臨大敵地望向白衣修士,他站在最前麵,挺拔的背影,翩然飛舞的發絲和衣袂,讓曲春晝恍惚間以為見到了那個早已離開修界的人。
不會是他。
怎麼可能是他。
眼前的人雖修士也高深莫測,可怎麼看都不是他。
若真是那人,現在大概不會再願意對修界的人出手相助。
被自己最信任和庇護過的人背叛,他怎麼可能還會恩將仇報?
哪怕那日曲春晝什麼都沒做,也仍是修真界的一員,他不認為自己作為害死了昭昭的修界人士可以得到荊沉玉什麼幫助。
所以這肯定不是他。
荊沉玉又何嘗想要出手。
可他從來都是一個愛恨分明,非黑即白的人。
他還記得昭昭說過,除魔衛道不需要什麼身份,那是身為修道之人的天職,哪怕不做劍君了,他依然可以做這些事。
他並不全是為了救人,他們得救隻是順手,他更多想的是,這些大魔都是夜月眠手下大將,昭昭要複仇,這些人都會是阻力。
他們得死。
他們死了,昭昭就會少麻煩一些。
想到可以幫她,荊沉玉手下再不留情,天下暗下來的時候,他將追來的五名大魔儘數斬殺劍下,般若裹著冰藍色的劍氣迸發出懾人的靈力,被護下的四名修士震撼而又驚豔地望著他。
他們被劍氣所懾,本就受傷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震撼之後就暈過去了。
荊沉玉看了看周圍,不知何時他們已經打到了更偏僻的地方,強忍著疼痛外放神識,近處應該暫時沒什麼危險,所以他也可以倒下了。
手撐著劍,荊沉玉想,哪怕他不想倒下也不行了。
從之前就幾度停跳的心臟這會兒是真的不跳了,荊沉玉呼吸不能,如死去般昏倒在地。
他們昏迷的地方恰好就在昭昭和江善音尋到的魔族村落一旁。
貪玩的孩子出結界後遇見了他們,孩子們被養的一點都不像魔,父母對他們嗬護備至,總會幫他們調動靈力克製魔弑殺好戰的陰邪本性——這是他們隱居多年摸索到的方法,可讓孩子們脫離那種陰損的修煉方式,不被魔氣操縱地無憂無慮長大。
這樣沒被汙染過的孩子,會將重傷在身的幾名修士帶回去,也不算什麼稀奇事。
他們之前就帶回過許多受傷的開了靈智的小動物,也帶回過被吞噬一半的妖,無一例外的被治好後抹掉記憶丟了出去。
他們本打算也將這些修士治好就抹掉記憶丟出去,哪知會發生後麵這些事。
看起來他們是跟著孩子們尋來此處,想幫他們對付誤入的兩名大魔?
女魔修護著自己的女兒,心有餘悸地衡量著雙方的實力。
那幾名修士雖然都身受重傷,那白衣蒙眼的傷尤其重,但也是對方修為最高,周身的靈氣濃鬱到絲毫不遜於那兩名女魔修,甚至有可能還更強。
若他能知恩圖報,幫忙製衡這兩名闖入者,也不算白救他們一次。
……
荊沉玉沒想過會這樣快遇見昭昭。
跟著孩子過來時他也想過,那描述中“很厲害”的女魔修裡會不會有昭昭。
他一路都覺得自己是異想天開,在做夢,可真的見到了她,又不免想,他們還是有緣分的。
不過才分開沒多久便再次遇見了,如今他易了容,她應該認不出他。
……可她真的不會認出他嗎?
在昭昭朝他走來的時候,荊沉玉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他不知自己心底到底怎麼想。
她若認不出他,他就能安安生生繼續待在這裡,不必被她看出分割關係後他身上的問題。
雖然她知道了可能也不會放在心上,但他還是不願冒這個險,讓她因此不安。
他也不是沒想過全都告訴她,博取她可能存在的一點陪伴和憐憫。
可真要那麼做了,荊沉玉還是荊沉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