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家主宅正堂裡安安靜靜地坐了幾個人。
荊家主,荊夫人,昭昭……還有荊沉玉。
荊家主神色凝重,昭昭冷著一張臉,這倆人都不說話,荊沉玉更是隻坐在那裡不吭聲,除了時不時看一眼昭昭外,他沒有其他動作。
於是隻有荊夫人主持大局了。
“所以玉兒是出關之後記憶出了岔子,不記得在九華劍宗發生過什麼了。”
荊夫人有些尷尬,還有點隱晦得生氣,氣自己的兒子居然能出失憶這種差子,惹得昭昭那般難過,很是擔心他恢複記憶之前會沒了老婆。
她可是最清楚荊沉玉為了討老婆犧牲過多少的,自從正式成為婆媳之後,昭昭就和她無話不談,閒下來時她們常說起荊沉玉與她走在一起的艱難。
這樣的艱難都走過來了,絕對不能葬送在天下太平的今天。
荊夫人清清嗓子,帶著一種使命感,將從頭到尾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地講給荊沉玉聽。
荊沉玉一開始還有些恍惚,漸漸開始聽得很認真,他臉上的表情一直在變換,從最初的“這不可能”、“你在騙我”變成“怎麼如此”、“瘋了吧”,總之,精彩極了,如果昭昭不是當事人之一,可能還會感慨一下神像一樣的沉玉仙君居然也能做出這樣豐富的表情。
等一切說完,天色都已經不早了。
荊夫人接過丈夫遞來的茶潤潤嗓子,歎息道:“你現在可都明白了?”
荊沉玉艱難地點了一下頭,明是明白了,但從他僵硬的樣子來看,一時半會恐怕無法接受。
“……所以,我與她,成親了。”他沒提昭昭名字,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昭昭靜靜坐在那,從始至終不曾說話,隻是靜靜看著他。
荊沉玉覺得很不自在,有些逃避地閃躲,昭昭見此,輕笑一聲,笑聲諷刺,仿佛對他渾身寫滿的拒絕感到可笑。
荊沉玉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心虛”,還有“害怕”。
心虛什麼呢?害怕什麼呢?
他皺起眉,順從心意地望向昭昭,薄唇開合,吐出一句:“……我們還有一個女兒?”
他的語氣充滿不確定。
昭昭終於開口說話。
“怎麼,不信?”她笑著,笑容妥帖,“還覺得是在騙你嗎?我們聯合起來騙你?或者你中了什麼幻術,或者我給你下了毒?”
荊沉玉確實還有這樣的疑慮,但嘴比腦子反應快地否決了:“沒有,你莫多想。”
昭昭顯然不信,冷淡道:“不管你怎麼懷疑,我都不可能把月兒從公學叫回來給你證明什麼,我不想她也被你質疑,同我一樣受傷。”
荊沉玉感覺自己的心碎成了一塊一塊。
“我不是……”他站在來,朝她走了幾步,“我並非故意,我隻是……”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昭昭有些疲憊,“你也是身不由己,你隻是修煉出了差子,沒了記憶,所以不相信自己會和自己的心魔成親,這很正常。你不相信你會為我做那麼多,會喜歡我,這也很正常。但你隻來質疑我的存在就足夠了,千萬彆去打攪月兒,我不想她被自己敬慕的父親傷害。”
她站起身:“你大概需要很長時間整理自己,我就不在這裡打攪你了,你應該也沒什麼話好和我說,恐怕也不想見到我這個魔,那在一切回到正軌之前,咱們就彆再見了。”
昭昭向荊家主荊夫人點頭致意,抬腳便走,荊沉玉忍不住出聲阻攔。
“若一切回不到正規,若我一直想不起來,會如何。”
昭昭停下腳步,背對著他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我會帶月兒離開,咱們一刀兩斷,再不相乾。”
荊沉玉還沒說什麼,荊夫人就大聲道:“不可能!我不允許!他走你都不能走!”
昭昭回眸,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喊了多年母親的人。
荊夫人堅決地說:“昭兒,你和月兒不能走,要走也是他走,他若不信便去尋他信的那些去,這裡是你的家,該離開的人是他。”
可這裡是南陵荊家。
昭昭不姓荊。
她沒說什麼,隻是離開了,似乎多看荊沉玉一眼都不想。
荊夫人生氣地瞪了荊沉玉一眼,也懶得和他說話,提起裙擺就走。
荊家主操縱輪椅跟上,路過兒子身邊時淡淡道:“一切如實,沒有半分虛假,彆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荊沉玉望著父親離開的身影,其實不需要他說,他也知道一切如實了。
在昭昭說要一刀兩斷的時候,他的心痛如刀絞,哪裡還能受得了不和她見麵?
他甚至連一夜清靜都沒留給她,在她走後不久就回到了習劍閣。
她還在這裡,點了一盞燈,坐在書案前發呆。
他推門進來,她看了一眼,皺起眉說:“你來做什麼。”
稍頓,她又說:“哦對了,這裡是你住的地方,該走的人是我。”
她站起來要走,路過他身邊時被他攬入懷中,緊緊抱著。
昭昭一怔,下意識道:“你想起來了?”
荊沉玉抱著她沒說話,力道極大地摟著她的腰,她都快不能呼吸了。
她掙紮了一下,被他抱得更緊,她聽見他壓抑地說:“彆走。”
昭昭頓住。
“我還沒想起來。”
“……”
“但我能感覺到,我不能沒有你。”
昭昭驚訝地側過頭,想看他的臉,他卻將臉埋進她頸間。
“我對你這樣熟悉,你的語氣,你的聲音,你的氣息……你身上的每一寸,我都這樣熟悉,這不會有假。”因為埋著頭,他聲音有些悶,“我隻是修煉出錯,短暫失憶,很快就會好,你不要走,彆離開我,給我點時間,莫要生我的氣。”
……
明明之前很生氣的。
明明恨不得把他丟到一邊,不管不顧的。
可他這樣請求,她還是無法不心軟。
她垂下眼,放棄了掙紮,但還是有些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