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踏過之處,車輪碾起揚塵。
是在夜色中疾馳。
車窗簾櫳垂下,簾櫳裡亮著微光,隱約映出一道身影。
前方探路的侍衛折返,朝著馬車方向迂回,“世子,前方是曲城。”
車窗上的簾幕很快被撩起,露-出一截修長的指尖,骨節分明,清雅有力。目光朝窗外看去,漆黑夜色中,除卻馬車近處的侍衛手持的火把,就是稍遠處城郭中亮著的燈火,一遠一近映在眸子裡,映出眸間一抹深邃幽蘭,陸衍淡聲,“好。”
侍衛應是。
簾幕放下,陸衍重新拾起案幾上的那枚長命鎖。
銀質的,顏色有些暗沉了。
年頭久了……
銀質的材質內鑲嵌了一枚玉石,玉質上等,並非凡物。
陸衍看著手中這枚長命鎖,燈盞的光暈映在他側頰,剪影一道精致的輪廓,目光卻在光暈裡漸漸黯淡。
離京前,傅叔同他說起過,長命鎖上刻的‘福祿壽’三個字,是老爺子親自題的,特意讓人打在長命鎖上,當時是歡歡喜喜送去給老爺子即將出生的
外孫或外孫女的。
西秦國中的習俗,孩子出生,長輩會送長命鎖。
長命鎖為銀質,家境好一些的人家會在銀鎖裡再藏一枚玉石。
他手中這枚長命鎖的顏色雖然已經陳舊了,但鎖內藏玉的質地卻是上乘的。如果他沒看錯,應當是羌亞進貢的玉石,色澤和光亮在西秦國中都不多見。
是老爺子的手筆……
在他印象裡,那年栩城地龍翻身,栩城整座城池近乎都沒了。
栩城來的消息,讓老爺子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原本戰場上留下的那些舊疾複返,這一病就是大病,後來即便慢慢康複,身子也漸漸不如早前。
但月前,有人尋到了這枚長命鎖。
本該埋在地下,不會再出現的長命鎖……
——(傅淩雲)當時栩城地龍翻身,整座城池都沒了,這枚長命鎖應該一並埋在地下,不應該會再出現。如果出現,隻會有兩種可能。其一,當時佩戴這枚長命鎖的人安穩,但如果人是安穩的,為什麼這十餘年來都沒同老爺子聯係過?其二,大人沒了,但孩子僥幸被人救了下來,而救下公子或小姐的人,並不知曉身份,但長命鎖是一直帶在身上的,如此,長命鎖才留了下來。後來被人拿去當鋪當了,才輾轉回到這裡。
——(陸衍)傅叔,此事告訴外祖父了嗎?
——(傅淩雲)老爺子這些年一直大病纏身,也是這幾年身子骨才見好些,眼下舊疾複發,太醫讓老爺子來鏡湖彆苑療養。失而複得固然好,但南元鎮是不是真有要找的人還是未知數。貿然讓老爺子得了希冀,最後再落空,隻怕會更糟……所以思來想去,還是先來告訴的世子一聲,讓世子拿主意。
——(陸衍)我去趟南元鎮,在我回來之前,此事先暫時不要對老爺子提起。在我從南元鎮回來之前,都同外祖父說,馬上是天子生辰,我回藍城祖宅一趟,取些字畫與孤本給天子賀壽,也正好去藍城拜祭祖父祖母。
……
車輪碾過石子,簾櫳內的燈火微微晃了晃。
燈盞的光暈下,陸衍慢慢收起思緒,長命鎖握在手中看了又看。
他是循著線索去找過南元鎮了。
確實對的上。
早前隨養父和家中老人一道躲過了栩城地龍,僥幸逃生,而後到了這裡,年齡,時間,來曆,這些關於長命鎖的線索都一一匹配。
隻是十年前的一場疫病,家中一道沒了。
這枚長命鎖,就是疫病時被抵給當時的當鋪換治病藥錢的……
十年後,這枚長命鎖輾轉到了傅叔手中。
南元鎮裡,他找了許多人反複確認過——?查有此人,但人已經沒了。
陸衍目光黯淡。
僅有的一絲希望也熄滅了。
傅叔是對的,這件事先不告訴外祖父反而更好。
老爺子若是知曉了實情,病情隻怕會更糟。
“世子,返京嗎?”
離開南元鎮的時候,侍衛問起。
他當然不能直接返京。
朝中多年,老爺子不傻。
老爺子很清楚他不會無緣無故去南邊一趟,所以藍城要去,當做的事情也都要做,還得做足給老爺子看,老爺子才不會細究。
“先去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