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張普度眾生的慈悲臉更是爬滿蜈蚣一樣的裂痕,嘴角眼梢蜿蜒出一副落魄的悲相。
供桌和角落裡結滿蛛網,整個窗子都是釘死的,四麵透不進一絲光亮。
下一刻,男孩兒被扔麻袋一樣扔進去,耳邊還響起刺耳的嘲笑:“這小崽子還以為家主會饒他呢?哼,一個村野蕩.婦生下來的賤種,賴在府裡白吃白住也就罷了,還敢礙夫人的眼!同少爺爭寵!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眾人捧腹大笑,獰笑的嘴臉十分猖狂,顯然沒把這外頭撿來的賤種兒當回事兒。
麵對粗魯的對待和咒罵,男孩兒並沒有覺得屈辱,蒼白的小臉甚至是平靜而漠然的,他舉著毫無波瀾的稚嫩眼眸盯過去:“活得不耐煩的不是我,是你們。”
“什麼?”一句話成功將幾人激怒,為首的家仆十分凶悍地擰起粗黑眉頭,陰沉沉地逼近,“小賤種,你是在咒我們嗎?”
男孩兒對眼前凶惡的嘴臉並無反應,呆滯的黑瞳天真地眨著:“之前在池邊的時候,我提醒過……那不是你們的東西,不能拿,你們不聽,就會死。”
冷不丁的話音,像是被尖銳的毒牙咬了一口,平白地讓人心頭發毛,再一看那雙幽沉的黑瞳,更覺晦氣。
“小畜生,還敢這麼邪門地咒我們!找打!”
“沒錯!我也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了,整日裡古怪陰沉神神叨叨,彆不是在給我們下咒吧?正好,我們揍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說話!”
話音落下,立馬就是拳腳相加的聲音,七八歲的男孩兒,骨肉都沒長成,單薄得無處可躲,隻能被動地承受落在身上的疼痛。
男孩兒沒有哭,他隻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這麼痛恨自己呢?還有爹爹,為什麼不肯聽他說話,他明明不是想要偷東西,他也沒有要推兄長下水,為什麼都不相信自己?
是因為他是個賤種兒才不喜歡的嗎?
可他明明也是父親的兒子。
男孩兒無助蜷縮著,他空洞的眼神越來越疲憊,眼前的世界逐漸顛倒,最後所有的一切化成縷縷煙霧,飄散殆儘了。
漆黑昏暗的房間裡,謝妄猛然睜開冷幽的眸子,因著剛從夢中驚醒還有些許的疑滯。
隨後撫額……他是多久沒做過夢了。
等等,夢?
想起什麼,謝妄猛地仰頭四顧,隻見房間裡空空蕩蕩,空氣裡的脂粉香淡得快要聞不到了,哪裡還有虞綿綿的影子?
謝妄的臉色沉了下來,來不及多想,便迅速凜著神色翻出了房門。
此時禹城之外。
稀薄的暮色籠著淡淡霧氣,原本緊閉的城門不知何時打開,看守城門的戍者卻不見蹤影。
更詭異的是,原本空無一人的街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他們穿著普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時正目光空洞行動僵硬地朝著同一個方向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如同失了魂兒的行屍走肉。
看到這一幕,向來自持鎮定的沈君遙冷楚音皆是神情一悚,接著同時凜起神色。
“糟了,是魘魔,魘魔控製了城內的人,操縱了他們的神識。”
冷楚音一雙秀眉蹙緊,她捏緊握劍的手:“那我們趕緊喚醒他們。”
說完便要轉身近前,誰料剛走一步便被一隻溫熱的手給拉住。
冷楚音瞬間繃緊,卻沒有掙開,隻聽沈君遙擔憂道:“不可,他們受魘魔控製,若是強行喚醒怕是會有損神智。”
冷楚音瞥了眼落在手腕上的寬厚手掌,將那絲幾不可察僵硬掩住,而後仰著清冷的麵皮道:“我知道了,那我們該如何做?”
沈君遙鬆開手,如雪的衣袍獵獵作響:“先阻止他們靠近魔淵,然後找出魘魔,它能操縱這麼多人,必定不會躲得太遠。”
冷楚音嗯了一聲,接著想到什麼,朱唇聚起:“虞姑娘興許也在這些人中,她到底是個小姑娘,第一次涉險難免慌神,我們還是儘量先找到她。”
沈君遙點頭:“這是自然。”
黑霧滾滾,江風凜冽。
此時的虞綿綿正混在人群裡,她藕粉色的襦裙拖在地上,潔淨的裙擺染上塵汙和臟兮兮的腳印,哪裡還有半點先前的光鮮亮麗。
瑟瑟的小涼風吹得小臉蒼白不說,原本靈動的眼珠兒也變得木僵而空洞。
像被拔了魂的瓷娃娃,動作遲緩而又笨拙地往前走。
因為個子矮,身子骨弱,還時常被人撞倒在地,手心磕破了都不知道疼,慢吞吞爬起來,再繼續往前。
謝妄裹著滿身戾氣飛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少女狼狽可憐的模樣。
他化身虛影,掠到人近前,指尖粗暴掐住了她凍得發青的下巴,擰眉問道:“虞綰,還認得我嗎?”
眼前的人不說話,巴掌大的小臉木著,玲瓏的水杏眼也不再有光彩,空空地望著他,懵懂而又遲鈍。
謝妄蹙眉更深:“虞綰……”
少女壓根沒有回應,無神的眼睛昭示了她處於失魂的狀態。
沒有了神智,就什麼都聽不見,也什麼都不認得,更不會利用血契來命令他。
也就是說……現在他要想殺她,不費吹
灰之力。
謝妄的眼神倏然冷凝,捏著下巴的手指慢慢移到了那方細弱的頸子上,手指用力,陷進白皙的軟肉裡,連血液的突突聲都能感覺到。
心底的聲音冒出來:殺了她,他興許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