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類出現在感染生物的中心,但沒有被攻擊,感染生物的行進路線甚至主動避讓他所在的位置。
天方夜譚的一句話。
但元恬相信自己的設備和眼睛。
那個“人”,
至少從外形上看貼近人的生物,身材高挑頎長,更貼近人類的男性。
元恬手指一動,準備攝影之後報備。
“他”忽然抬頭,似乎朝著元恬的方向看了一眼。
麵前似乎出現了一雙黑色的眼睛,帶著獸性的暴戾和冰冷。
元恬手中的觀察鏡脫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他抬手按住腦袋,抵擋那股突如其來的眩暈感。
仿佛冷沉凜冽的冰雪入侵,刮起冷峭的風,不斷侵蝕元恬的精神內海邊界,相機而動。
少年淡紅的嘴巴略微張開,艱難地換氣呼吸,試圖穩住情況。
冷汗一瞬打濕了後背,內襯的料子貼在纖瘦的脊背上。
像是沉入了無儘的黑海,
他腳下踉蹌,手撐在桌子上借力,頭發從肩側滑落,發絲掩映間漏出的皮膚幾近透明的白,彎曲的指節泛紅。
不遠處一個跟元恬聊過幾句的男學長發覺了元恬的異常,
他已經五級快要突破到六級,這種場合正是他刷履曆的好機會,但此時顧不得上前支援,學長疾步過來查看元恬的情況。
“元恬,你還好嗎?”
在那隻手快要扶住元恬肩膀時,突然僵在半路。
遠處,將這邊的情況儘收眼底的“他”下意識感到不悅,這下沒有留手,學長悶哼一聲,直接暈倒在地上。
也不能說沒有留手,至少沒有造成傷亡。
元恬模模糊糊地聽見了一點動靜,但大腦遲鈍得無法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他全部的精力都用來抵抗入侵——
被他觀察到的那個生物,似乎想強行進入他的精神內海。
精神內海存放著一個人最重要的記憶、情感等,也非常脆弱,
稍不注意接受了過度衝擊就會變成白癡或植物人。
在不清楚對方的身份目的時,元恬絕不會讓對方輕易得手。
但這顯然不是他想不想的問題,
而是對方是否放過他。
漆黑晦暝的強大精神力包圍了元恬精神內海的邊界,
磨爪子的野獸一般,不緊不慢地侵蝕著,
絲毫不把元恬用儘全力的反抗放在心上,
甚至連“守衛”的那點精神力都被對方嚴嚴實實地裹起來,掙紮不出。
元恬頭腦昏昏沉沉的,
對方的手段並不暴烈過激,跟冷沉的精神力不符,
沒有對元恬造成任何傷害,但這樣緩慢的強勢反而更加磨人。
銀色屏障被可憐地侵蝕殆儘,每一片都被入侵者嚴格約束起來,
但露出的不是柔軟
的內核,
而是比起主人柔韌的精神力,強橫酷烈無數倍的黑色——
有什麼在少年的精神內海留下了一道防護,
如果有膽大妄為的入侵者,這道防護會瞬間反噬,將洋洋得意的對方撕碎。
有東西更早一步沾染過少年的精神內海,
“他”麵無表情地想,
黑色精神力的主人顯然“不在”,不然以主人的強大,不會按捺到現在才出手。
招架住那道同樣漆黑的攻擊,兩方接觸,“他”卻一怔,
動作停止,一側眉毛輕挑。
隔著長遠的距離,目光放在單薄的少年身上。
震天的警報聲中,大批量的高級無人機甲和防衛軍出動,
但感染生物也像無窮無儘一般,數量強度總能與德蒙特的防線持平。
雙方詭異地進入僵持狀態。
臨時指揮官忙得腳不沾地,在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現場全部布防後,總有新的漏洞出現。
宛如兩方對弈,一方絞儘腦汁急切地尋找出路,但每走一步回頭一看都是陷阱,
而對方卻輕描淡寫,行雲流水。
雙方智力和心境的差距展露無遺。
協助機器人口中不停跳出“警告”,長期身處安樂的指揮官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大廈將傾。
就在此時,就在附近的王室繼承人趕到。
盯著前方在圍攻下也遊刃有餘的幾頭感染生物,塞勒斯的表情格外冷。
他的顧問團隊也陸續到場接手了現場的指揮權,
至少逐漸穩定了局麵,頹勢止住。
之前的指揮官終於被解放,他感激地看著及時趕到的殿下,
聽到的第一句話並不是塞勒斯的詰問,而是:
“元恬在哪裡?”
指揮官原來就在塞勒斯身邊做事,近一年才被調任,並沒有疑問為什麼殿下先問的不是自己的訂婚對象。
指揮官滿頭汗:“小元先生之前在宴會廳,那裡安保嚴密,應該不會出事。”
這位以寬厚仁和受大眾追捧的殿下,
在他的目光中,指揮官的聲音卻越來越小,說到後麵甚至開始顫抖。
“我馬上就派人……我親自去找。”
塞勒斯下頜線繃緊,站在浮空指揮台上,緊皺著眉看著底下的亂象。
安逸得太久,這些為了鍍金加入德蒙特家族護衛隊的人大多空有等級,
模板一般的機甲駕駛技術,在表演場合有模有樣,但在憑本能戰鬥、風格各異的感染生物麵前,就十足狼狽了。
而且跟以前見過的感染生物不同,這些感染生物的行動方式不一般。
在邊陲跟感染生物有過不少接觸的塞勒斯馬上下了判斷。
站在旁邊的顧問埃裡克看見殿下的動作,意識到他的打算,
低頭讓出位置,眼中閃過狂熱。
一架白色的機甲突然出現在戰場,短暫的時間內就扭轉了局勢。
帝國一方立馬認出了那架銀色機甲的身份——
已經正式被確立為下一任君王的塞勒斯殿下!
一人看到剛才白色機甲的表現驚呼:“塞勒斯殿下已經突破到八級了!”
要知道王室繼承人甚至還沒從星光畢業,還沒到巔峰期,這個年齡能有這樣的表現,說不定真有希望突破到目前星際人類的精神力極限。
領頭衝得靠前的幾隻高等級感染生物,居然能看出人性化的忌憚情緒。
被塞勒斯擊退後,它們像是收到命令一般,整齊地往後退出塞勒斯機甲的控製範圍。
星光這邊士氣大振,一時間把感染生物的攻擊線往後壓了一段。
塞勒斯心底卻一沉,這些從來鬆散的生物,居然真的有指揮。
白色機甲停在空中,借著視野優勢,很快找到了異樣之處——
感染生物席卷而至,卻如同繞過禮敬的廟宇一般,默默在那個黑色的身影前分流,無聲地用行動表達尊敬和懼怕。
黑色的長發,複古繁瑣的黑袍,
都是從原黑曜帝國獨立出來後,星光帝國隱晦避開的象征。
因為這會隨時提醒蘭開斯特王室,他們隻是那位偉大君主幾乎快沾不上邊的旁係,甚至沒有一個人擁有標誌性的黑發黑眼睛。
提醒他們的繼承名不正言不順,祖先帶頭從風雨飄搖的帝國“獨立”出去的行為,
脫去那層美化後,形同背叛。
即使是這樣,直到現在,每一位蘭開斯特出生後都要在宗祠祭拜那幅已經快看不清的畫,
抱著渺茫的希望,祈禱能夠繼承那位的部分天賦。
塞勒斯隻是看到太過鮮明的特征下意識地發散,
他同樣不認為正常的人類能夠成為寧靜的風暴眼中心,難道是沒有生命體征的仿生人?但那也無法做到讓全部感染生物都繞開這個“路障”。
更難以解釋它們的尊敬。
塞勒斯觀察“他”期間,對方一直沒有動作。
略微低頭,似乎在出神地思考有趣的事。
白色機甲保持著隨時能夠撲過去的機動性,警惕地判斷對方的身份和意圖。
塞勒斯嘗試順著“他”對著的方向望去——
是德蒙特莊園的宴會廳。
正是今天開展宴會的地方,也是剛剛下手回報他,
少年目前所處的位置。
站在原地不動並不代表著沒有行動,
對於七級及掌握了足夠技巧的精神力強者來說,用精神力直接跨越這段距離進行探索,甚至攻擊,並不是一件難事。
塞勒斯心頭莫名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無法再等下去,主動激活了重型遠程武器,試探性地朝著黑色身影的方向攻擊。
“他”一瞬抬頭,被打斷了所做的事,情緒波瀾。
未知的精神力扭曲了
周圍的磁場,所有探測設備都無法清晰地拍下“他”的臉和身形。
仿佛一團幽靈。
但還用不著“他”出手,一隻熊類感染生物出現,有些吃力地攔下了攻擊,
隨即朝著塞勒斯凶惡地咆哮和警告。
在看清白色機甲,從其他人口中得知塞勒斯的名姓後,
“他”心中的不悅擴散,對這位王儲生出惡感。
感染生物們突然又主動往後退了一段距離——
在“他”抬起手後。
塞勒斯心中警鈴大作,迅速下命令:“立刻切換機甲模式,構築防護罩!”
在場機甲聯網搭配的AI同步提醒,操作者們下意識照做,但一頭霧水。
很快他們就明白了殿下的用意:
漆黑的光束憑空出現,跟帝國一方倉促間合力構建的防護罩相撞,
以兩方接觸的地方為圓點,極其有殺傷力的衝擊波無形擴散,伴著耳鳴的聲壓。
防護罩發出一連串不堪重負的警報聲。
衝擊波沿途的建築搖晃動蕩,仿佛有一場烈度不低的地震,精準降落在德蒙特莊園。
塞勒斯瞬間轉頭看向了被波及的宴會廳,但他的呼叫一直無人接聽:“元恬!”
身處露天宴會廳的元恬此時扶著頭,耳邊隻聽見打雷一般“隆隆”的響聲。
衝擊波毀壞了德蒙特宴會廳上空的浮空裝飾品,不幸的是,恰好有一件金屬裝飾品從銀發少年頭頂上砸落。
煙塵和機器損壞的白霧彌漫,掩藏了危險,遮蔽了場地內剩下賓客的視線。
超過兩米的能見度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