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元恬的行動,周圍的場景越來越荒涼,也越來越靠近黑市的邊緣。
黑市除了交易街區,也有落腳的地方,就像酒店一樣,交納一定的錢款就能入住。
但跟普通的酒店不同,黑市安全自負,除了昂貴的幾家旅店,不會有任何安保措施。
魚龍混雜的環境,連高等級的精神力強者也不敢久住,畢竟高階強者也不能二十四小時睜著眼睛。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在這裡久居的人,
比如那些彆無選擇,在迷霧星無處可去的人。
雇傭兵和感染生物獵手的死亡率不低,家裡中流砥柱死去後、又沒有積蓄購買離開航票的老人、孩子等;
因為任務和捕獵受傷的人;
無法合法在其他地方活動的黑色人口
……
迷霧星雖然相對其他星球,感染生物來襲的數量少,頻率也低,但不是完全沒有。
一旦遇上,沒有預警和逃生通道,死亡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黑市有杜龐家族為主的聯合管理協會在,還有眾多商販、獵手、雇傭兵,至少遇到感染生物還有抗擊之力。
事實上,迷霧星除了駐軍所在的駐地和附近的居民區,黑市是遇襲死亡率最低的地方。
隻是黑市的生活更加艱難,
尤其是家裡沒有戰鬥力的“常駐人口”,在弱肉強食的貧民街區就是食物鏈的底層,任人欺淩。
比如元恬傍晚幫過的瘦弱男孩,他的父母都是感染生物獵手,
原本生活在迷霧星算是優渥,但在父母意外身亡後連家裡的房屋財產都保不住,從黑市街區的中心搬到了危險混亂的邊緣。
精神烙印停留在邊緣的一個地方很久沒有動靜,元恬猜測那就是那個男孩住的地方。
精神烙印標記的地方是一座簡陋的房屋,
或者很難被稱作房屋,隻是用幾片麵積足夠的合金板拚合在一起的空間,就像是集裝箱,
連窗戶都沒有,鑿出了些許孔洞通風。
這片街區全是這樣的集裝箱,雖然簡陋,但卻給了一片棲身的空間。
隔音很差,偶爾就能聽見咳嗽和叱罵聲。
元恬輕巧地登上這片區域唯一一座用來眺望提醒感染生物來襲的瞭望塔,
塔頂的空間空無守衛,到處落著灰塵,顯然早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少年攏了下鬥篷,站在邊緣,安靜地注視著精神烙印所在的位置。
集裝箱的門被死死關著,隻有孔洞裡還透著光。
元恬輕輕側頭,就看見黑夜中跟這片貧民區格格不入的黑影,
滿臉橫肉,身材高大。
智能輔助係統自動根據特征識彆出那個人的身份,
是傍晚見過的,那個勒索未果的雇傭兵。
高倍鏡頭將他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清晰地捕捉,投影在空中供主人觀察。
壯碩男人嫌惡地行走在堆滿雜物和垃圾的巷道中,
觀察了一會兒,在發現周圍沒有其他不屬於這個地方的人後,緊張的表情鬆懈,轉而變得猙獰。
他要報複那個傍晚居然敢羞辱和戲弄他的雜種,打斷他的四肢,然後把他丟到最繁華的黑市中心去,
看著他像條蛆一樣,在地上蠕動爬行,然後徹底把他踩死。
確認周圍沒有彆人,壯碩男人上前,直接扯開了簡陋的門。
裡麵的男孩早就做好了準備,深呼吸一口氣,握著手中的匕首就要偷襲男人。
體力充沛經驗豐富的雇傭兵沒有讓他得手,但依舊被嚇了一跳,
他獰笑著地躲過攻擊,反手提著瘦弱的男孩把他抓了起來:“真是找死,如果是你爸媽說不定我還真的就死了。”
男孩冷厲地瞪著他,死命掙紮:“你沒資格提到他們。”
雇傭兵:“我們可是有過命交情的戰友啊,你看看,他們死了之後我還幫他們照顧你,照顧他們留下的房屋和財產,要不然它們怎麼能完好無損地待在我的存款卡裡,早就被其他人瓜分了。”
早熟的男孩被他的無恥氣得麵容扭曲:“放開我!”
雇傭兵掃了一眼狹小的空間,冷笑問:“你那個病得要死的妹妹呢,終於被你丟進屍地裡了?早放棄以你的能力不早就輕鬆了?”
“嘖,真是可惜了,難得長了一張好臉,不少人喜歡這種,賣出去還能掙一筆錢,還是被你賣出去了?我看這屋裡添了不少東西啊,你哪來的錢。”
男孩氣到極致,雙眼血紅,頭腦反而冷靜下來:“我不可能讓你找到她,這種招數對我沒用,蠢貨。”
雇傭兵被戳破了小心思,麵容又扭曲起來,狂躁地把手上的男孩丟出去,砸翻了空地上擺著的一堆雜物,在夜裡製造出一連串噪音。
早就壯碩男人扯開集裝箱大門時,原本漆黑的貧民街區就悄悄亮起來,但看清楚來人,沒有一個敢上前出頭,默默將門關緊。
少年趴在地上,一時間沒有起得來。
在行凶的雇傭兵上前破壞男孩家的門時,元恬就想過去了,
但這座清冷已久的塔樓又迎來了新的客人。
子壹:【檢測到立場未知人物靠近。成年男性,身材高挑,中等胖瘦,步態穩定,無突然或威脅性動作,初步判定該男性沒有惡意,但出現時間地點異常。】
子壹:【警戒模式啟動,防護罩已激活,一級攻擊武裝啟動中,請您保持警惕】
元恬看清楚來人的臉,倒是並不驚訝,低聲道:“沒關係,不用緊張。”
約書亞,有過兩麵之緣,
杜龐家族現在的實際掌權者。
隱約的藍光閃爍後,棕發青年感覺到那股隱隱被什麼武器瞄準的感覺消失,
他微笑地看著麵前披著鬥篷的客人,表現極有風度:“感謝你的信任,我想我們會出現在這裡,都是因為同一件事。”
元
恬看著約書亞,問:“你好像每次都能認出我?”
好奇怪,他明明都已經換過鬥篷了,光學投影的麵容也更換過,身上更沒有什麼定位器。
約書亞似乎是沒想到元恬會直接詢問這個問題,微笑:“Theonlystiyisthebeautyoftheheart.”
子壹幾乎同步給出識彆結果:【唯有心靈能擁有恒久的美麗,出自《魯米詩選》,作者是古藍星蘇菲主義的重要代表之一,詩歌大多反應作者對宗教、靈性和人類內在世界的思想,強調品德、慈悲、愛。在蘇菲主義中,內在的靈魂美是與上帝聯係的途徑之一。】
元恬:“……抱歉,我目前沒有信仰宗教的打算。”
約書亞一怔,青年依舊在笑,但感覺又跟之前不太一樣,他沒有要多解釋自己那句話的意思:“當然,這是你的自由。”
元恬問:“我的自由包括請你讓出下樓的通道嗎?”
監測中,行凶的雇傭兵再次靠近躺在地上的瘦弱少年。
約書亞說他們為了同一件事而來,
而他又在這個時間點突然出現擋在他麵前,那隻能說明他們想要的結果不同。
青年褐色的眼睛依舊平靜溫和,就像之前他在集市出手時那樣,他說:“迷霧星的托鷹,在破殼時如果有外力的乾涉,就算成功從蛋殼裡出來,身體素質會非常羸弱,反之,它們會翱翔於天際,成為天空的霸主。”
約書亞看向再次從地上拽起來的瘦弱男孩,褐色的眼睛在某些角度下近似一種黑,但元恬認真看過去時仿佛那隻是錯覺。
約書亞:“苦難會塑造一隻迷霧星最凶猛的猛禽,就像打磨出一個優秀的人那樣。”
元恬困惑:“我無法理解你的邏輯,事實上,大部分已知鳥類的孵化是一種自然選擇的結果,隻有擁有較強身體素質的幼鳥才能夠破殼,他們的肌肉力量和骨骼發育也會更有優勢。”
“表現在結果上,就是自己破殼的幼鳥比依靠外力破殼的幼鳥更強,飛得更高、擁有更銳利的爪子,實際上這是遺傳因素和胚胎發育決定的。”
約書亞一頓,笑容微斂:“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並不想與您爭論生物學知識。”
元恬更困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成功破殼隻是幼鳥強大的證明,不是原因。”
“即使破殼能像其他鍛煉一樣能夠讓托鷹幼鳥變得強大,值得誇讚的也不是那層堅硬的蛋殼,而是雛鳥在對抗蛋殼時發力對爪子和喙的鍛煉,是幼鳥自己。”
元恬在說話時並沒有閒著,不能下去,他心分二用,讓子壹操縱遠程武器阻止施暴的壯碩男人。
但攻擊被攔截了,
雇傭兵還在傻傻地張狂,誰做的不言而喻。
約書亞靜靜地看著對麵,
即使麵上還有光學投影遮擋,也能感覺到鬥篷底下的人在生氣了。
少年奇怪為什麼之前在坊市出手的約書亞,現在反過來阻止他。
約書亞的堅持似乎沒有動搖:“你幫得了他這一次,但你無法一直幫他,在這個地方,他隻能依靠自己。”
鬥篷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急著反駁,而是問:“我要先打贏你嗎?”
實際上,元恬問的時候已經啟動攜帶的激光武器對約書亞做了一次試探性攻擊,
這次突襲同樣被攔住了。
接連兩次毫無預兆的攻擊,似乎讓約書亞有些吃驚。
跟過於柔軟的外表不一樣,少年的行為模式相當硬朗,絲毫不拖泥帶水,
行動跟口頭上禮貌的問候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攻擊全部落空,元恬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急躁。
約書亞:“沒想到您會這樣……果決。”
“因為從你剛才的表現看起來,講道理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有效方式,用言語說服彆人也不是我的強項。”
元恬說完一頓,新奇地從他的反應裡品出一點其他意思,“聽起來你知道我是誰,並且認識我。”
而元恬很確定,自己之前從沒見過約書亞。
約書亞自知失言,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沉默地應對元恬試探性發起的攻擊。
元恬心中的想法不像表麵這麼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