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突然愣住。
所有村民也全都呆滯。
那些出海打魚的漢子們,大汗淋漓的臉上,滿是錯愕。
那年近花甲的拖船船夫,眼中淚光空洞,如遭雷擊。
抱著春娃子的老嫗,身體猛然顫抖。
這些從家中拿出各種各樣工具和魚的男人、女人、孩子,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一幕。
人們口中喊著“天師”名頭的何羽,竟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出賣了他們。
何羽卻不管不顧,雙目暴睜,臉上青筋突起,宛如一好不容易個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
“彆殺我!我的法術可以獻祭這些凡人,我可以跟你去其他地方,獻祭其他的人!”
“求求你!”
阿飛仰起頭,得意大笑。
“哈哈哈哈!一出好戲!一出好戲!”
他的口器迎風飄搖,就像一根惡心猙獰的觸手。
“想不到,你竟然怕死到這種程度!”
“肯用一身鮮血換彆人一命的,在死之前,也隻不過是偽君子!”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我就喜歡吃你這種人!”
何羽呼哧呼哧地大口吸氣,仿佛恐懼到了極點。
腦海之中,卻出乎尋常地冷靜。
越是到了這種時刻,越是生命垂危,他便越發冷靜。
何羽並不是在對夢蚜子說這些話。
對方不可能因為這些話而信任他,因為獅子搏兔,亦需全力,誰也不知道敵人有什麼底牌。
何羽隻是在賭,賭申五相信這番話,賭申五恨自己的背信棄義,賭申五覺得,到了背水一戰、不得不死的時候!
這就是何羽的第四張牌,人性!
人性是複雜的,人性又是不屈的。
唯有真正的絕望,才能爆發出人性的力量。
他需要申五的死,來逼出夢蚜子本體,用出那一劍。
申五不肯死,他就隻能用言語逼迫!
雖然卑鄙,但有效。
隻見那人群之中,隻剩下一口氣的申五,倒在地上,用儘全力將脖子抬起,死死盯著何羽。
他的胡子上滿是塵土,他原本漆黑發亮的眼珠子裡蒙上一層血色,仿佛恨意實質化。
申五想說什麼,但口中被鮮血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剩下那蒙著血色的眼珠。
何羽冷眼,直視對方:
“對不起,我的命,比你們的更貴。”
申五怒了,徹底憤怒了。
他憤恨何羽的背叛,憤恨阿飛的死,憤恨孫先生的死。
憤恨自己有且隻有一張底牌,整個村子有且隻有這樣一個機會。
可如果自己死了,村子怎麼辦?
村裡的人,這些可憐人們,還有人保護他們嗎?
申五已經無法考慮這個問題。
他渾身的肌肉爛成一團,但卻不知從哪來的渾厚巨力,竟將攙扶自己的年輕漢子們全部甩開。
他趴在地上,用頭死死支撐著地麵,砂礫將他的絡腮胡須和皮膚磨爛,流出血來,他恍若未聞,用扭曲著的四肢,一點一點地蠕動,像是一條蛆蟲。…。。
但他的口中發出嗚嗚的怒聲,又宛如一隻憤怒的野獸。
那雙眼睛死死看向阿飛和何羽。
這兩人,都得死!
隻有他們死了,海角村才安全。
申五狠狠咬碎自己的一顆牙齒,一顆孫先生贈予的牙齒,那裡麵,有怪物般的力量。
阿飛的狂笑聲停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申五,猶如被定住。
因為那破爛的身軀裡麵,竟咯咯地生出一塊塊奇崛突起的骨頭。
那些骨頭像刺一樣,將申五全身上下瞬間刺穿。
如同一團錦簇的白色鮮花。
他從內而外,徹底綻放。
申五破碎的臉和那團猶如漆黑稻草的絡腮胡子,就掛在這朵人體鮮花的最上方。
村民們瘋狂了。
那些原本攙扶申五的漢子們,尖叫著逃開,這一幕實在太過詭異,太過恐怖。他們隻是凡人,今天卻經曆了太多恐怖的事情。
與其他人截然相反,何羽的喘氣反而平複了下來。
他的大汗淋漓,他的麵色蒼白,他的驚恐萬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