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斯特身上沒有鏡子。
這一點原瑾禮知道。
連二狗子那種移動糧倉都是不揣鏡子的。
這對兄弟在容貌方麵……怎麼說呢,都很糙。
跟以前經常會去河邊照鏡子的精致大熊貓一點兒都不一樣！
最後兩個人一番商定，覺得還是去河邊看看。
雖說水位下移，中間的河水又湍急,並不適合照鏡子了。
不過之前大熊貓泡澡的那一片淺灘表麵卻還算平靜,沒有什麼水花兒,或許可以讓他看見自己現在的形象也說不定。
但是來到那處淺灘以後,原瑾禮發現這裡還是看不清他在水中的倒影。
主要是以前在河邊照鏡子，他看的都是自己的大腦袋、圓圓的小耳朵，還有圓潤的小肩膀頭,用以確定自己很萌。
但現在嘛……水中的倒影根本看不清五官。
而且瘦不拉幾的,也很影響感官。
他隻想看看自己到底長什麼樣兒啊！
“算了，先擱這兒歇歇吧。”被放在淺灘旁邊的那處橫木上,黑發青年一屁股坐了下來。
上遊的河水依舊湍急。
但看著又很清澈。
周圍有一種潮濕的水蒸汽的氣息，還挺舒服的。
變成人的熊貓幼崽不老實地伸手,在河中撥弄出了一個水花。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已經能夠更好地控製自己的肢體了,包括手指。
原瑾禮玩水玩的還挺歡,但克萊斯特的衣服目測要比他的身材大了兩到三碼，擔心袖子被打濕，他還特地向上卷了卷，打算這樣做之後再去撩那些水花兒。
不過卷到一半的時候，大熊貓的動作就愣住了——借著頭頂明亮的月光,他看見自己右邊的手臂上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對於一個正常成年男性來說，他的手臂有些過於纖細了，但皮膚也是真的白。
月光下,羊脂玉一般瑩白無暇的手臂都隱隱泛著一層清冷的光,這樣的情況下,上麵的那顆小痣就很惹眼了。
最重要的是，這顆痣原瑾禮看著眼熟。
……他以前做人的時候手臂上也有一顆鮮明醒目痣。
就是這個位置。就是這個大小。
……臥槽？
心裡隱隱有了種不好的感覺，原瑾禮乾脆坐不住了，他再次埋頭，這回是直接扯開了自己的褲子。
他記得自己以前的身體還有一塊比較特彆的標記，就是在靠近大腿根兒的地方，有一塊紅色胎記。
原瑾禮現在就是急著想證實那塊兒現在有沒有胎記。
但是不得不說，變成兩腳獸以後他的身體是真的僵硬啊。
做熊貓幼崽兒的時候他的脖子和背部能彎到直接把自己團成一個球。
但是現在……
這咋這麼費勁！
好不容易扯開拉鏈，原瑾禮又原地折騰半天，發現依舊看不到。
身體不夠軟不說，褲子太肥，總會擋住他的視線。
“阿特……”黑發青年隻能再度求助於自己的狗子：“你幫我把褲子脫了好不好？”
阿特：“……？”
一直站在旁邊守著青年的克萊斯特身形有些僵硬，俊朗的五官看上去雖然依舊筆挺堅毅，但一瞬間抖動得十分厲害的眼睫還是暴露了一些主人的內心。
直到他聽見了原瑾禮的解釋。
“我懷疑這個人形的身體就是按我以前的樣子做的……快來幫我看一下，我腿上有沒有胎記！”
“……”
克萊斯特乾脆變回人形。
俯身撈起樹乾上的青年，之後他縱身一躍。
背後的翅膀隨即展開，皎潔的月光下乾淨順滑到發亮的羽毛隱隱反射著光亮。
原瑾禮：OwO。
一雙巨大的翅膀驟然出現在天空，頃刻間遮天蔽日。
明明已經很安靜的森林再次響起一陣喧鬨聲，鳥獸們紛紛奔逃。
背著光，原瑾禮有點兒看不清狗子的臉。
但是他能看見他們不斷靠近地麵時、打在地上的影子哇！
……他家狗子好帥！
其實原瑾禮剛才就想說……要不然還是先把他帶回到岸邊兒吧。
他也是玩水兒的時候才猛地想到，沒有了一身熊皮和豐厚的可以增加浮力的毛毛，那自己就還是一隻不會遊泳的秤砣……
然而礙於麵子，原哥也沒好意思提。
好在過去了，都過去了。
落地以後的原瑾禮立即三下五除二地甩掉了自己的褲子，果真在腿部看見了一塊紅色胎記。
所以說其實也不用照鏡子了。
他有預感，係統的人形就是按照他以前的外形設計的！
……這係統倒還挺會投機取巧。
直接把他原來的造型拿過來了，挺會給自己省功夫的。
是怕他不習慣人形嗎？
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歡自己原來的造型啊！
他喜歡的是……
黑發青年猛地抬頭，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自家小弟的眉眼。
他明明想要狗子這樣的臉！
清朗的夜空下，原瑾禮重新穿好褲子。
而後他還被狗子帶到了對方的機甲上。
這是大熊貓第一次看見自己小弟的機甲。
站在地上的黑發青年仰脖兒看著他根本看不見頭頂的機甲，竟然少有的生出了一種被震撼到的感覺。
雖然，狗子將自己的機甲掏出來，也隻是因為原瑾禮說過要照鏡子。
而他的機甲，最上麵控製艙的主機位置有一塊矽物質做的特殊部件，可以被拿來當作鏡子……
…………
原瑾禮：“……那挺，挺酷的。”
站在幾米高的大家夥底下，大熊貓突然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感覺這樣實在是有億點點興師動眾了。
不過既然狗子都掏出來了，那就還是去看看吧。
這個高大概至少有八米的巨型機甲外形就跟他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差不多，隻不過顏色更炫酷，是純黑的。
……也不是黑色，據狗子說那上麵是塗了一種反物質塗料，可以吸收一切的光，所以肉眼看上去才黑的。
原瑾禮：……啊這。
那麼問題來了，這種反物質塗料本身是什麼顏色的？
以及這個問題會有答案嗎？
如果原瑾禮此時還是大熊貓的形態，他的一雙圓耳朵就在支棱起來了，用來表示疑惑。
但披上了兩腳獸的外殼，他也隻能用眼神表示震驚和疑問。
好在他小弟也並不會笑話他，克萊斯特甚至一本正經地回答說：“如果用光譜來測試衡量的話，應該是偏向於墨綠色。”
原瑾禮：“哦哦。”
……真沒想到，竟然是墨綠色。
……就，有一點點奔放哦。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機甲依舊很酷。
總之，原瑾禮最終還是“如願以償”的，在這個很酷的機甲中找到了那一麵小小的鏡子。
……
所以說，看見了沒，星際世界也不是啥啥都先進，哪哪兒都好。
特麼的想照個鏡子都費死牛勁兒了！
坐在控製艙的座椅中，原瑾禮抻長了脖子把頭湊到鏡子前麵，總覺得這個動作突然變神聖了許多。
然後他看清楚了自己的臉。
鏡子中的黑發青年瓜子臉，五官分明，鼻梁修正，嘴唇弧線圓潤，唇色自然帶上一抹嫣紅。
過於白皙的肌膚讓他的黑發、黑眼以及紅唇的顏色看上去都有些深重。
但鏡子中的人表情自然帶笑，眉眼雖然因過於秀氣而稍顯淩厲，看人時的神色卻又十分溫潤，整體看上去協調極了。
既叫人驚豔，又不是孤冷絕豔的那一款，反而會在極度吸引人眼球的情況下又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說實話，就算是原瑾禮自己看這張臉，乍看之下也是這種感覺。
……好久沒看過鏡中的自己了，冷不丁看一眼感官還是不錯的。
但這並不代表他喜歡。
沒有錯。
這果然就是從前跟他相伴了二十幾年的臉！！！
這個係統……
又生氣了原瑾禮急火火地調出係統界麵，想找找有沒有投訴的地方。
……很好，還真沒有給他投訴的地方。
就算也沒有很不喜歡，但是又換成了那張頂了二十多年的臉誰不膩啊！
這下好了，99.8萬人氣都省下來了。
彆指望老子消費了！
與此同時，克萊斯特也從上方的艙口跳下，站在了他邊兒上。
看著鏡子前的青年表情呆呆的，原來略微上挑飛揚的杏核眼都變了形狀，他落地的身影稍稍一頓，問：“怎麼？”
“嗚嗚嗚阿特！”
從椅子上跳起來的黑發青年抱住了自己小弟的脖頸，埋頭哭哭。
找不到投訴的地方，他跟人抱怨一下總行吧！
被青年在脖頸上埋頭的克萊斯特很快反應過來，問道：“這是你的身體？”
原瑾禮：“嗯嗯。”
渾身的肌肉再度不受控製地繃緊，克萊斯特還是細致又關心地詢問：“……你不喜歡它？”
“嗚嗚，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這裡原瑾禮就要稍稍回憶一下這張臉從小到大給自己帶來的麻煩了。
比如說小時候因為太秀氣而被同學霸淩……從幼兒園到初中，整整十年的時間，原瑾禮都因為自己的長相在跟惡勢力和傻缺做鬥爭。
……他變成熊貓以後會這麼謹慎這麼機敏，應該都是跟這十年的訓練分不開的。
高中和大學的時候還好，傻缺變少了，或者長大一點就不是那麼傻缺了。
他倒是平平安安地過了幾年好日子，但還是因為長得太好看而被同學嫉妒，進而被“恥笑”，還經常被家長和老師誤會在談戀愛。
畢竟情書什麼的，也是收了一遝又一遝。
其中竟然還有不少男生給他寫信！
有人喜歡是好事。
有太多人喜歡那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總之原瑾禮整個少年時期都很自閉。
他覺得自己之所以到暴斃那一天都還是單身、沒有任何戀愛經驗的人，跟他這張臉都有直接關係。
太特麼能給他擋桃花了。
認真聽著青年“哭”訴著這些，克萊斯特的唇角再度上揚。
“我覺得挺好。”他說。
“好什麼啊……”黑發青年繼續虛假嗚咽，他還沒說實習工作那會兒他因為拒絕潛規則而被職場pua的事兒呢！
不過這種事情原瑾禮也不想提。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能對外傾訴的都是過去了的、心裡已經不在意了的事。
他現在也就是跟自己小弟哭訴一下以前的小事兒。
雖然現在看，當初那些令他很煩惱的事情其實還真就沒什麼，他這麼哭訴反而會給人感覺很凡爾賽……
原瑾禮抹了抹根本沒出現過的淚花，又眨了眨依舊澄澈明亮、乾脆沒有發紅痕跡的眼睛，跟著抬眼去看頭頂克萊斯特的臉。
對方的表情並沒有什麼厭煩，也沒有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