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甬道, 童然都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乍然明亮的光線晃得他頭暈目眩,思維也混沌一片。
恍惚間,他聽見一聲笑:“臉這麼紅, 在想什麼不和諧的?”
童然呼吸一窒。
“小色胚。”
“……”
童然腦中一根弦“啪”地斷掉, 脫口而出:“我是在想你才半小時嗎?!”
陸思閒:“……”
死寂。
比剛才的甬道還要折磨人的死寂。
“那要試了才知道。”半晌,陸思閒輕飄飄地落下一句。
“你——”
童然僅存的理智阻止了他的問話, 陸思閒沒試過?陸思閒居然沒試過?對方馬上就要22歲,又成長於性觀念相對開放的歐洲……
這合理嗎?!
不管合理不合理,他都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交流下去了, 隻悶不吭聲地走向房間儘頭的三扇門。
門上各貼有一麵標識牌, 分彆寫著“棺材”、“停屍間”和“焚屍爐”。
很顯然, 這是讓他們選擇體驗死亡的載體。
童然沒去問陸思閒的選擇, 想也不想就推開標有“焚屍爐”的那一扇門。
躺在冰冷剛硬的鐵板上, 被傳送帶推入鋁合金製的大盒子, 爐門自動合上,黑暗徹底降臨。
密閉的空間裡,是絕對的安靜。
安靜到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焚屍爐”內三麵顯示屏忽地燃起熊熊火焰,爐內設置的風箱呼呼直響, 熱風吹散了雜念,思緒收束下沉。
很新奇的體驗,但童然並沒有感覺到死亡的投射。
他睜著眼睛, 看見爐壁頂上的火光中若隱若現著一行字——未知死,焉知生。
童然驀地笑了, 自己居然寄希望於從模擬死亡中尋找恐懼的靈感,可他明明早就經曆過真正的“死亡”。
“宿主,你隻是脫離了軀體成為生魂,並沒有真正的死亡, 本程序隻能與生命體簽訂契約。”安靜多日的APP突然出聲。
“對我來說,那種情況等同於死亡。”
哪怕不是死亡,也處於生死之間。
他在生死之間的空白停滯了整整五年。
他既知死,也知生。
他是“死而複生”的僥幸。
“不是僥幸。”
“那是什麼?如果不是偶然和你綁定,我還能複活?”
“本程序與宿主簽訂契約並非出於偶然,而是本程序在穿梭宇宙的過程中感應到了宿主的能量波動,特意來本位麵尋找宿主。”
“我還有什麼能量?”
“奇跡的能量。”
從焚屍爐裡出來,童然在“新生館”內見到了陸思閒和高銘,後者正侃侃而談,說著自己的死亡體驗和人生感悟。
“童然弟弟,你有什麼感悟嗎?”高銘注意到了他,興奮地問。
童然聳聳肩,“就覺得好熱。”
“你們怎麼都這麼麻木!”高銘臉色古怪,“陸哥在停屍間,也隻說覺得有點冷……難道是我太有慧根?”
陸思閒不鹹不淡道:“你可以剃度試試。”
童然下意識看去,見陸思閒眼皮微微垂著,一副性冷淡的模樣,實在難以想象這人剛跟他說過什麼。
他抿了抿唇,避開了眼睛,餘光瞄見有工作人員過來了。
“這是幾位之前填寫的問卷調查表,”工作人員笑盈盈地遞出信封,“或許你們現在已經有了彆的答案。”
陸思閒接過信封,看也沒看一眼就折起來揣褲兜裡。
童然同樣沒拆信封,但他確實有了不一樣的答案。
原本他的最遺憾和最想做都和童亦辰有關,可剛剛躺在焚屍爐裡的十分鐘,他沒有哪一秒鐘想起過對方,他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然後再是如辛雪一樣與他親近的人。事實上,除了剛得知“奪舍”那段時間,他平時很少想起童亦辰,有些事隻是必須要做,並不意味著就比他所珍視的更重要。
如果生命真的隻剩下半小時,他應該會留給愛,而非恨。
至於信封裡的第三問,他依舊沒找到確切的答案。
但總有一天,他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