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沉落,天空像被爪子撓破了般,擦刮出一道道血色的傷痕。
停在雪林中的車終於開走了。
沒人知道它曾經來過。
營地篝火旁,童然頭枕著胳膊躺在防潮布上,一隻耳朵還塞著耳機。
舒緩而空靈的樂聲似遠似近,仿佛在召喚迷途的旅人歸鄉。
忽然,他支著上身坐了起來,眼睛盯著前方雪林。
靜止的風凍住霜雪,落葉鬆好似倒生的冰棱,凝固在土壤之上。
“你看什麼?”辛雪茫然地問。
童然很輕地皺了下眉,“我覺得……算了,沒事。”
辛雪隻當童然的意識還有些混亂,眼神微黯,又很快笑起來:“Demo怎麼樣?”
“不錯,”童然摘下耳機,“叫凱恩先生就照這個做吧。”
辛雪“嗯”了聲,“明天你有安排嗎?”
今天第一次入水,雖然已經做過身體檢查,醫護小組還是建議再觀察一天,所以童然有了一天的假期。
“沒安排,”突然空閒的一天,童然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在酒店休息?”
“要不要跟我去見見思閒?”辛雪原本就計劃到了科州先去探望陸思閒,可童然這邊的訓練實在令人焦心,她哪裡還敢走?
童然半垂著眼,摩挲著膝蓋上的布料,“算了。”
“真不去?難得有時間,你倆又這麼近……”
童然猶豫片刻,搖了搖頭,他不想讓陸思閒見到他現在的模樣,照鏡子時,總覺得自己像脫了水的絲瓜囊。
辛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兩眼,“那有話要我帶給思閒嗎?”
童然展顏一笑:“我們前天才通過電話。”
辛雪一噎,“行吧,隨你。”
次日,辛雪獨自開車去了斯廷小鎮。
他們提前約好了,在一家咖啡館碰麵。
她到時,陸思閒已經在了,見了她麵上便泛起淡淡的笑意,眼中也蔓延出幾分親近和愉悅,卻也說不上熱情。
“嬸嬸。”
辛雪沒有錯過陸思閒朝她身後看的一眼,坐下後主動解釋:“可可那邊的訓練很麻煩,每天都有一群人跟著,脫不開身。”
陸思閒又笑了笑,“嗯,我知道。”
辛雪以為是童然在電話裡跟陸思閒提過,也沒多想,關心了一下陸思閒的近況,便和對方話起了家常。
兩人隔著年齡和輩分,外加陸思閒又是個啞葫蘆,實在沒太多可聊的,話題七拐八拐就拐到了童然身上,“對了,可可早上去山裡摘的野果,讓我給你帶過來。”
辛雪從包裡拎出個塑料袋,“已經洗過了,酸酸甜甜的,味道還不錯。”
說完她心裡“咯噔”一下,童然可是一直跟陸思閒說自己在紐約的。
辛雪麵上不顯,心裡著急地想著要怎麼搪塞過去,但陸思閒好像沒聽出她話裡的漏洞,什麼都沒問,解開袋子撚出顆野果。
紫紅色的果子和櫻桃差不多大小,味道也很相似。
辛雪暗自舒了口氣,趕緊換了話題:“思閒,你什麼時候比賽?”
陸思閒抽出紙巾擦拭手指,“月底。”
“幾號?”辛雪道,“可可想來看你比賽,又擔心和演出時間衝突。”
陸思閒清冷的麵孔多了幾分和煦,“可可什麼時候演出?”
辛雪也說不準,“要看他什麼時候訓練達標。”
“23號。”
辛雪愣了愣。
“平安夜前一天,我的比賽。”
“平安夜前一天?那看完比賽我們正好可以一起過聖誕!”酒店房間裡,童然聽完辛雪的轉述立馬興奮起來,“姐,你聖誕回國嗎?”
“不一定,”老楊有可能會帶隊參加巡回賽,如果對方要來,她回去做什麼,“關鍵是你有空嗎?”
“下個月中我應該就能結束訓練。”
APP的呼吸術越往後作用越大,童然的訓練進度也越來越快,快到整個醫療小組都快瘋掉,懷疑童然的地球人身份,試圖把他開除球籍。
可他們親眼所見,數據也明明白白。
再是不敢置信,童然也隻用了一周就突破20分鐘大關,提前完成訓練任務。
但20分鐘隻是靜態閉氣時長,童然不可能從始至終都躺在水下,他沒有停止訓練,也沒人願意讓他停止,組長布朗還指望著童然能刷新世界記錄,為他的研究報告加重分量。
童然沒讓他失望。
又一周,新的世界記錄誕生,整個訓練營地為之狂歡,香檳禮炮灑了滿地。
而等童然離開科州回到紐約,他的靜態閉氣時長已經達到了28分46秒,足足甩開原記錄四分多鐘!
凱恩心花怒放,帶著童然馬不停蹄地去見約翰。
確定了節目流程,童然隻做了一天修整,就趕鴨子上架地到了錄製現場。
脫口秀全民《湯普森秀》,取自主持人的姓氏。
節目開播已有十年,嘉賓既有大牌明星,也有無名素人,此時的童然在美國觀眾眼裡,也就隻是個素人。
此時演播廳裡大約坐了一百多名觀眾,湯普森先從最近的幾則新聞聊起,自如地轉到近日Tiktok上流傳很廣的中國小女孩表演讀心術,一張嘴嘚啵了五分多鐘,才在滿場笑聲中請出了童然。
“Dedi,你的中文名字叫什麼?”
童然咬字清晰地念出名字,但“然”這個字的發音對湯普森並不友好,不論他怎麼模仿念出來都是“童男”,現場並不知道“童男”在中文裡的含義,還是笑倒了一片。
湯普森放棄了,搖頭苦笑,“你來美國多久了?”
“八十二天六個小時十四分鐘零三秒,”童然表情很認真,“算上時差再減掉十二小時。”
湯普森愣住:“你確定?”
童然依舊一副乖巧的模樣,斬釘截鐵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