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 陸思閒關掉了鬨鐘。
醒來時,他麵對陌生的環境還有點懵,呆坐了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住在紐約的酒店。
“Lu, 你終於醒了!”西蒙聽見動靜, 匆忙從衛生間裡出來, “西塞爾他們四點就出發了,現在已經到了華盛頓廣場, 人特彆多!”
因為再過一個半小時,最近炒得沸沸揚揚的”脫氧24小時水下生存挑戰”即將開始。
西蒙從科州趕來, 正是為了這場演出。
儘管23號還有比賽,但隻是場並不重要的積分巡回賽, 而比賽前兩天隻需要進行慢跑、拉伸等低強度訓練,於是就有人提議來紐約見證百萬美金的賭約。
西蒙禮節性地邀請了陸思閒, 本以為陸思閒不會來,想不到對方竟答應了。
而且, 當他說起“Dedi”的名字, 陸思閒居然知道!
上帝啊!
Lu居然認識滑雪領域之外的明星!
西蒙早就聽說Dedi在中國特彆火, 如今更是好奇。
能被陸思閒記住, 這位魔術師必定不同凡響!
“Lu, 我上回和你提過的克萊鎮上那位中國魔術師, 原來就是Dedi!”西蒙不無遺憾道, “你要是和我們一塊兒去野營, 說不定早就見到他了。”
“是嗎?那你見到了嗎?”
西蒙一噎,“我馬上就見到了!快點,我們早點去占個好位置。”
然而好位置早就被占了,西蒙趕到時, 廣場上早就等待著成千上百人。
在深冬的清晨,他們圍聚在一起聊天,或許相互之間並不認識,卻有著共同的話題。
甚至,還有人帶了帳篷。
西蒙在人群中找到了西塞爾,對方坐在水池旁,見隻有他一人,便問:“Lu不來?”
“他去晨跑了,待會兒過來,”西蒙將帶來的防潮墊鋪開,一屁/股坐下,“你知道,Lu總是很認真。”
“真沒想到他會和我們一塊兒,”西塞爾和陸思閒不是同個教練,算不上熟悉,“我以為他會直接去阿斯彭熟悉賽場。”
“阿斯彭的場地誰不熟悉?再說,明天還有半天,”西蒙不以為然,“托馬斯呢?怎麼不見他?”
托馬斯是西塞爾的室友,和他們一起來的紐約。
“在買早點。”
“他走了多久,我和Lu也沒吃早餐。”
“你跟他打電話吧,”西塞爾幸災樂禍道,“我估計他至少得排隊半小時。”
托馬斯果然排了半個多小時,附近隻有一家店開門,而顧客實在太多了。
出了早餐店,他偶遇了踩在滑板上的陸思閒。
“Lu?你哪裡來的滑板?”
“酒店租的。”酒店距離廣場隻有兩公裡,陸思閒見有滑板出租服務,索性就不打車了。
“原來酒店還租這個,”托馬斯性格內向,很少和陸思閒接觸,心裡有些緊張,“我、我幫你帶了早餐。”
“謝謝。”
回廣場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陸思閒是懶得說,托馬斯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氣氛有些讓人不自在,當然,隻針對托馬斯,他試圖打破沉默,好容易鼓起勇氣準備開口,卻聽見陸思閒低笑了一聲。
“Lu,怎麼了?”托馬斯茫然地問。
“沒什麼。”隻是看到廣場上的熱鬨,陸思閒想到了在國內醫院排專家號的場景。
“哦,我和西塞爾運氣不錯,占到了噴泉池旁邊的位置。”
陸思閒看了他一眼,“Dedi在噴泉池表演?”
“不、不是嗎?廣場上隻有池子裡有水。”可仔細想想,噴泉池裡的水不過小腿高,魔術師莫非要在池子裡躺24小時?
陸思閒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淡淡道:“他不會做這麼低級的演出,我猜——”
話音未落,廣場一角突然亮起強光。
光影照射處,一個巨大的水箱赫然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水箱立在鋼筋四角架上,足有三四米高,五六米寬,完全可以稱得上龐然大物,但在燈滅時,居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陸思閒放下滑板,趁著眾人還反應過來,快速向水箱滑行。
但距離太遠了,他還是沒能搶到前排,離得近的人們蜂湧向水箱,被幾名黑人保安攔在了兩米之外。
警戒線拉上,人群環繞水箱四麵。
此時,正好是早上7點25分。
“這水箱從哪裡冒出來的?剛才什麼都沒有啊!”
“可能是光線太暗,大家沒看見吧。”
“不可能,我昨天傍晚就來了,根本沒看見水箱!”說話的人原本來廣場散步,結果遇上了童然表演撲克,並不算華麗的演出卻讓他深深心悸,在得知童然是誰後,他就決定留下來,“難道是半夜裡布置的?可我就睡在這兒,沒聽見有動靜啊!”
“我不關心,魔術師火車飛機都能變沒,何況水箱。”
“魔術師人呢?”
除了淡藍清透的水,水箱裡再無一物。
“還沒到7點31啊,真是奇怪,從沒聽過誰把魔術時間安排在大清早的,而且是31分這個奇怪的數字。”
“那他要怎麼進去啊,搭梯子嗎?哈哈!”
“席勒四年前是鑽進了水球裡,但那個水球直徑隻有2米,”有人仰望著透明的玻璃水箱,“挑戰閉氣而已,用得著這麼大的水箱嗎?”
忽然,半空中傳來螺旋槳的轟鳴。
晨光未亮的天幕中,一輛直升機由遠及近。
進入光源範圍內,人們才發現直升機下還吊著個黑色的箱子,箱子搖搖晃晃,在距離水箱隻有四五米高時,箱底忽然打開,有什麼落了下來。
“撲通——”
水花飛濺,墨藍色的巨大魚尾搶占了所有人的視線。
魚尾線條流暢,在水中翻騰轉向,一隻帶蹼的手拍在了水箱正麵的玻璃上。
長發如海藻般散開,露出蒼白一張臉,瞳色漆黑,紅唇如血,在清波蕩漾的水下,慢慢向人群貼近。
“人魚!”
“噢,我的天呢!”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所震撼,就連現場媒體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在大家的設想中,閉氣挑戰就應該穿著潛水服,老老實實地待在水下。
可現在,他們居然看見了一條人魚!
“不,不是人魚!”
有人大聲地喊著,在“人魚”背轉過身時,他透過廣場另一側亮起的屏幕,看見了對方蝴蝶骨上兩道扭曲的傷疤。
而傳說中,海妖塞壬原本是人麵鳥身魚尾的妖精,因為與繆斯比賽音樂落敗被拔去了雙翅,再也無法飛翔。
“是海妖!”
海妖和人魚在大眾認知裡屬於同一物種,但若要細想,或許海妖裡帶了一個“妖”字,人們總會下意識感覺海妖更為邪異和凶厲,而人魚則要唯美得多。
水箱裡的生物明顯更趨近於前者,他四下遊曳,卻屢屢碰壁,就連敞開的箱頂也在他入水時封閉了。
他找不到出口,精致的麵孔漸漸染上焦灼,脾氣也越來越暴躁,甚至開始撞擊水箱。
“嘭——”
“嘭嘭——”
一聲又一聲,水箱紋絲不動,卻重重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上帝,他真美……”
即便他此刻非常狂躁,也無法掩蓋在當下氛圍中的極致美感。
蒼白、削瘦,腰腹連接魚尾處描繪著精致的魚鱗,像天生天長一樣自然,就連魚尾也格外逼真,絲毫不顯雙腿的輪廓。
他的背上有疤,醜陋而猙獰;頸部鬆鬆纏繞著兩圈鐵鏈,鐵鎖墜在深陷的鎖骨上。
他好像一碰就碎,卻擁有令人恐懼的力量。
驚歎聲此起彼伏,蔓延了整座廣場。
海妖當然是不在意的,他似乎累了,又似乎絕望,在又一次凶狠的撞擊後,放縱自己沉入了水底。
他就這麼躺著,像是睡著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始終不動。
人群漸漸開始急躁,如果隻是預想中的閉氣模式,他們不會有過多要求,哪怕魔術師24小時靜止不動,可童然的出場拉高了所有人的期待,既然是海妖,難道不該有動人心魄的表演,總不能一直這麼睡著吧?
有人忍不住高聲大喊,試圖將他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