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閒不置可否,“你身體如何?”
“還行,”童然瞟了眼懸掛的輸液瓶,半是抱怨地說,“就是這兩天隻能吃流食,為了控製身材,我都很久沒享受過美食了。”
“形體練得很不錯,”陸思閒想了想,又補充說,“遊得也漂亮。”
童然倏地笑了,“朋友你沒事吧?居然主動誇我?”
陸思閒隻是對演出期間那一瞬的心疼記憶猶新,希望童然能開心一點。
但他想,童然應該是開心的,一如他拿到了重要賽事的冠軍,在榮譽和成就之下,所有不被外人理解的付出,以及自己咬緊牙關的堅持,都有了厚重的意義,又同時變得雲淡風輕。
他再也不會問值不值得,因為答案是肯定的。
“我沒誇過你嗎?”陸思閒笑問。
“不記得了,”童然明示,“會誇你就多誇一點,幫我加深記憶。”
想不到陸思閒還真開口了:
“我很喜歡,是我見過最美的表演。”
“你從不叫人失望。”
“比你技藝精湛的魔術師不如你好看,比你好看的魔術師並不存在。
“很期待你的下一個魔術,我是你忠誠的觀眾。”
……
艸!
掛斷電話,童然人還是懵的,懷疑自己沒睡醒,忙閉眼躺平。
陸思閒有什麼大病?是偷偷加了誇誇群培訓嗎?
他還是那個站在全世界對立麵的杠精嗎?
說什麼甜言蜜語!
童然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忽然,他猛地坐起身,登錄ins啪啪發了幾張圖。
而他所發的每一張圖都是動物,被圈禁、被虐待、被殺戮,無助又恐懼的動物。
圖片是他早就準備好的。
最開始,他並沒有想過在《海妖》中表達更深層次的意義,但與凱恩討論可能發生的意外時,凱恩提到美國人不像中國人那樣有紀律性,在助演的帶動下,多半會出現觀眾自發性地騷擾,建議最好對現場秩序做出嚴格要求。
童然當時心念一動,就想到了另外一種表達。
在美國、或者說是在西方文化裡,動物保護已經成為某種政治正確,他既然追求國際聲譽,就無可避免地需要迎合某些“普世價值觀”。
而被關在水箱裡的海妖,從某種角度而言,也就是被人類所淩虐的異類生物。
他們將他圈禁,通過各種惡劣的方式逼迫他表演,不顧他的情緒意願和身體狀況,隻管自己快樂。
當然,除了功利方麵的考量,童然本身也很反感虐待動物的行為。
很多年前他曾拍攝過一部動保宣傳片,在相關機構見過不少被人類傷害過,又被解救的小動物,深知人性的黑暗麵。
儘管他沒有拯救世界、幫扶弱小的信念感,也不是多麼富有同情心的大善人,但如果有機會,他還是願意通過作品傳達出一點善意。
畢竟魔術的存在價值之一,就是讓世界變得更美好,而“善”,本身就是一種美好導向。
圖片發出的一分鐘內,童然就收到了成千上百條回複。
英文、西語、俄語、越南語……各種各樣的文字,當然也包括了繁體和簡體中文。
前期大部分評論都是在表白,慢慢的,有了一些針對圖片或理性或感性的發言。
童然沒有再繼續煽動情緒,他知道一條博文影響有限,但隻要能影響到一個人也有價值。
正式為《海妖》劃上了句點,童然接下來的日子裡都在休養。
但他的表演還在發酵——
網上處處可見關於《海妖》的議論和揭秘,仿佛每一個人都在研究他。
醫學界仍在抨擊他的欺騙行為,魔術界則一如既往地捍衛他,雙方之間的鬥爭絲毫沒有降溫的趨勢,哪怕他已經向全世界證明了自己。
全球各大媒體的娛樂版頭條都是他,合作邀約紛至遝來,國內春晚總導演甚至親自打來電話,希望他能在春晚舞台上複製《海妖》的表演片段,不過被他委婉地拒絕了。
而等他回到酒店,又不知是誰透露了他的住所,樓下天天有人大吼大叫地示愛,凱恩不得不將他接回家中暫住,並且禁止他出門。
童然幾乎是在喧鬨中結束了2020年,這一年於他而言既是人生的分割,也是命運的起始。
他的人生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可回望時,最初的怨憤和無力已變得微乎其微,記憶裡都是被征服過的魔術,還有讓他心動的少年。
元旦過後,童然又去醫院做了一次檢查,醫生告訴他身體已經痊愈。
走出醫院大門,他抬頭望向天空,是澄澈的藍。
一架飛機穿過雲層,留下如煙的痕跡。
童然壓低了帽簷,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在大街上。
時不時有人在偷看他,也有人認出了他。
抱著皮球的小男孩追到他身邊,仰著頭天真地問:“你真的是海妖嗎?”
童然稍稍一怔,緩緩笑了,“不,我是魔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