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都愣了愣,隻有少數人能回答上來。
“OK,確認一下你們猜對了嗎?如果猜對了請舉手。”
但現場隻有寥寥數十人舉起了手。
“現在不許再看手機,”童然拿帽子擋住半張臉,隻露出帶笑的眼睛,“請回答我,幾點了?
“嗯?不知道嗎?你們不是才看過手機?”
許多觀眾也感覺很奇妙,明明時間就在主屏幕上,他們卻一次次地忽略。
“我們再玩一個遊戲,”童然戴回帽子,朝前走了兩步,“請閉上你們的雙眼,不久前你們看了我五分鐘的舞蹈,能想起來我的領帶是什麼顏色嗎?”
台下猜什麼顏色的都有,童然甚至聽見了綠色。他好笑地咳了一聲,“睜開眼睛,猜對了請舉手。”
這一次舉手的人更少,估計隻有十來個。
“很有趣不是嗎?大家總會對一些近在眼前的東西時而不見,哪怕你已經看過了無數次。”童然理了理鬆鬆掛在脖頸上的深紫色領帶,半開玩笑地說,“我相信,如果舞台上有一隻長頸鹿,你們同樣不會注意。”
“不可能——”
“你證明一下——”
“很抱歉,我找不到一隻長頸鹿來證明。”童然聳聳肩,“不過有人幫我證明過,他叫做鄧布利多,當然,不是霍格沃茲那位校長。
“這位魔術師先生曾在舞台上變出長頸鹿,又在鏡頭和觀眾的注目下讓長頸鹿消失,而他最擅長的表演是讀取信息。像福爾摩斯一樣,隻需看你一眼,或者與你握手,他就能從你身上讀取許多隱秘信息,例如……”
童然跳下舞台,順著正中央的通道走到第四排,停留在一位短發女士旁,“你好。”
女人唰地一下站起來,不等童然發問就激動地大聲說:“我叫蘇珊!”
童然失笑,無聲地觀察了蘇珊片刻:“蘇珊女士,你養過一隻狗。”
蘇珊眸光微動,不自覺笑了,“沒錯,我養過。”
童然從褲兜裡取出一盒火柴,劃燃一根後豎在蘇珊眼前。等火光熄滅,他輕聲說:“它叫星期五,是一隻金毛。”
蘇珊倒抽了一口涼氣,她的確有一隻叫做星期五的金毛,可星期五已經在兩年前離世,與她永久地告彆了。
此刻,她的第一感受竟不是驚訝,而是有些毛骨悚然,同時被勾起了些許的傷感。她看過童然表演讀心魔術,可旁觀與親曆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她甚至害怕童然再講下去,在眾目睽睽下繼續剖析她的內心和過往。
但童然越過了她,走向了後麵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年紀應該很大了,或許九十?或許一百?但精神看上去很不錯。
他簡略問候了幾句,便劃燃了第二根火柴,“您來自烏克蘭,年輕時曾做過飛行員——”
“什麼?奶奶你做過飛行員?”
“哇,好酷!是真的嗎?怎麼從來沒聽您說過?!”
孫輩們神色激動地追問起來,老太太含笑點了點頭,心情卻格外複雜。
她隻是被孩子們帶出來散心的,並不認識麵前的東方魔術師,然而對方竟說出了連她家人都不知曉的故事——她的確做過飛行員,而且是戰鬥飛行員,那時她的祖國還叫做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她是翱翔在高加索天空的獵鷹,如今……
她不確定魔術師是否知道了全部,直到對方送了她一架雅克-1戰鬥機的模型。
七十餘年前,她曾晝夜坐在這款戰機座艙裡待命出擊,她當時愛著的少年,也是駕駛著雅克-1衝向了德軍……
良久,老太太抬起布滿皺紋的臉龐,含蓄又溫柔地笑了笑:“謝謝你,年輕人。”
童然繼續向前,他一根火柴一根火柴地劃著,目標一個接一個地換,每一次都能說中對方鮮為人知的秘密,或者計劃中的未來,卻總是點到即止,不會過於暴露隱私。
仿佛,他隻是單純想證明自己的推理能力。
當火柴劃到第五根時,童然來到了觀眾席最後一排。
他的目光滑過右手邊幾位觀眾,其中一個正是安妮,這會兒她攥著雙拳屏住呼吸,毫不掩飾眼中的期盼。
但很遺憾,童然選擇了她身旁一位叫艾倫的男士。
“運動員?”雖是疑問句,但童然語氣很篤定。
艾倫個子很高,至少有一米九以上。他似乎有些內向,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對。”
童然借著與他握手時又問:“網球運動員?”
艾倫:“是、是的。”
“那最好不要抽煙了,會嚴重影響你的體力,增加你傷病的概率。”童然微微一笑,“我朋友也是職業運動員,他告訴我的。”
他早上還送了我二十個花籃。
艾倫訥訥道:“我、我儘量。”
童然隻是禮節性地勸誡,他像之前一樣劃燃了火柴,“伯恩是誰?”
艾倫很明顯地頓了頓,“是我一個朋友。”
“他對你很重要?”
艾倫沉默片刻,“是的,我最開始就是和他一塊兒學習網球的。”
童然滅掉火柴,緊接著又劃燃一根,並點燃了一張硬殼紙片。
紙片下端慢慢燃起火光,輕薄的煙霧縈繞四周,童然輕輕吹熄,等待最後一點火星消失,他取出手機按開電筒,照在了紙片那塊被燒穿的窟窿上。
他本來就站在坐席最末,前方正對一堵牆,牆上映出不規則的陰影,隨著童然轉動紙片的動作,陰影漸漸顯現出一個陌生男人的臉部輪廓。
“這是伯恩嗎?”他問。
艾倫張大了嘴,“是、是他!你怎麼知道?!不,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六年多沒見了……我……”
他語無倫次,童然卻罕見地尋根究底:“為什麼六年多沒見了?”
艾倫語塞,半晌苦笑了一聲,“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和我生氣,搬去了彆的城市,也不打網球了……我、我一直不明白。”
童然疑惑地歪了歪頭,“你沒有主動聯係過他嗎?”
艾倫有些失落地說:“他把我拉黑了。”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現場不少觀眾都發出了笑聲。
“或許你可以再試一試。”童然認真地看著他。
艾倫麵露糾結,心裡卻蠢蠢欲動,他有預感,童然絕非隨口提議,自己隻要撥了這通電話,就一定能聯係上伯恩。
幾經猶豫,他還是拿出了手機,掌心發汗地輸入伯恩的名字。
艾倫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沒有開公放,而是將手機緊緊地貼在耳畔。
電話響了五六聲終於被接通,他緊張得心臟都縮成了一團,猜想著對方也許沉默,也許會問他“你是誰”,但聽筒裡的聲音卻透著驚喜:“噢!艾倫!真的是你嗎?我是不是看錯了?”
艾倫聲音緊繃:“是、是我。”
“你還有我的號碼?不,你怎麼會突然給我打電話?是撥錯號了嗎?”伯恩帶著笑音問。
“沒有,”艾倫吞了一口唾沫,神經逐漸放鬆,“我隻是……隻是……我很想你,伯恩,我非常想念你。”
伯恩驀地安靜下來,隔了許久才說:“抱歉,艾倫。”
艾倫迷惑地問:“怎麼了?”
“我以前……”伯恩笑了一聲,“我以前做了一些幼稚的事,給你帶來了困擾,我很抱歉。”
艾倫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見伯恩先道歉了,他也小心翼翼地問,“你之前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艾倫,我一直都喜歡你,但你交了女朋友。”
艾倫渾身一僵,下意識看了眼周圍的人,明知道大家聽不見,還是急忙調低了手機音量。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思維攪成了漿糊,而伯恩也無需他開口,繼續道:“彆擔心,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艾倫,明天我就要結婚了,我非常愛他……
“我本來以為你是來恭喜我的,看來你並不知道。但不論如何,我很開心接到你的電話,如果你有時間,願意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艾倫喉結動了動,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眼睛,“是的,我願意。”
沒有人知道艾倫聽見了什麼,大家隻看見他掛了電話便怔怔地出神,又突然伸手,用力抱了一下童然。
童然拍了拍艾倫的背,分開後,他折返回了舞台。
“對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這次不需要你們閉上眼睛。”童然揚眉問,“我的領帶是什麼顏色?”
現場倏然一靜,幾秒鐘後才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掌聲逐漸變熱烈,正如觀眾們慢了半拍的反應——童然的領帶不再是最初的深紫色,而是交錯的綜藍色條紋。
在人們寸步不離的視線下,他又一次完成了錯誤引導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