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天色愈發暗了,空曠安靜的書樓裡,那吱呀的聲音,便多少顯得有些突兀。
這一刻,齊平身體本能緊張起來,死死盯著兩排書架的儘頭。
便見地板上,一個猙獰怪異的影子愈來愈大,旋即,一隻橘貓邁著方步,豎著尾巴,出現在了視線裡。
“喵嗚。”橘貓琥珀色的眸子,靜靜看他。
原來是樓梯聲……
嚇死我了……齊平吐了口氣,露出笑容。
繼而,就見橘貓身後,又多了一道弱風扶柳般的白衣身影。
三先生。
站起來的禾笙並不高,氣質很冷,便顯得人高遠了許多。
她沒有表情的白嫩臉孔上,水晶磨片眼鏡反射著弧光。
烏黑的長發隨意束在腦後,安靜的如一朵雪蓮花。
“天黑了。”禾笙說道,嗓音也是那般,帶著疏離的味道。
“要閉館了嗎。”齊平恍然。
閉館……禾笙眼神短暫茫然,但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指的是關門,於是說道:
“故紙樓不關門,你要待到什麼時候,都可以,但的確天黑了。”
“呼,那就好,謝謝,我還想再看一會。”齊平露出笑容,坦白講,他選的這些書……並不完全滿足要求。
這般就回去,明天還得再來。
禾笙點頭,依舊沒有什麼情緒波動的樣子,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格,這個時候,便會轉身離去。
但這次,她站定沒動,鏡片後,目光略帶好奇地看向地上書籍:
“沒有找到想要的?”
“是啊。”齊平歎了口氣:
“也不是。書上的確寫了不少有用的,但和我想知道的,差了些。”
禾笙靜靜站著,想了想,認真道:“你可以問我。”
頓了頓,補充道:“或許我知道。”
齊平愣了下,心想你不早說,頓時露出笑容,拍了下身旁地板:
“那太好了,坐下說?”
“……”禾笙不說話,很抗拒。
這個老師不太和藹可親的樣子……齊平不皮了,站起身來,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禾笙,恭敬行禮:
“弟子有幾個疑惑……”
“你坐下。”禾笙顰眉,打斷他。
她不喜歡仰著頭跟人說話。
而且站的這麼近……
“??哦。”
齊平覺得莫名其妙,隻好重新盤腿坐下,仰頭望著女老師,有些彆扭地說:
“弟子方才看書上說,妖族居於北方雪域,紅河兩岸,帝國內鮮少出現,但民間傳說中,卻有不少妖族活躍的故事,這是為何?”
禾笙聽到這個問題,心想,這個學子果然對妖族的事完全不懂……平靜說道:
“古時,妖族遍及九州,古妖正統居於紅河,但也有大量妖族,活躍於中原腹地,妖族占據山林河流,與人毗鄰而居,乃是‘人妖混居’之態,故而,流傳下許多傳說。
三百年前,涼國開國皇帝起義,橫掃八荒,清掃中原妖族,將其逼回了北方,更以強橫力量,迫使妖族簽訂不戰條約。
如此,帝國內,再無妖族入境。”
這樣啊……齊平恍然,皺眉道:
“可我最近,還在京都附近,發現了妖族強者的蹤跡,哦,還和一隻妖物大鳥打了一場。”
禾笙微微皺眉,解釋道:
“我不知你說的具體,但人妖兩族,雖簽訂條約,大體上,也是遵守的,可……妖族與我人族不同,性子桀驁,不服管束,縱使有白尊約束,也無法杜絕。
故而,偶爾也有妖族違抗禁令,翻過橫斷山脈入境,這一群裡,往往又分為兩類。
其一,乃是單純好奇中原風土,想過來觀看,極少生出事端,倒也還好,若被道門或地方官府發現,往往會遣送回北方……”
唔,妖族也有風景黨、偷渡黨……齊平覺得有趣。
“第二類麼,較為麻煩,乃是不滿白尊禁令的,一心想著帶領妖族,重返中原,試圖破壞人妖兩族關係。
你遇到的,想必就是此類。
至於所謂‘妖物’,乃是未開靈智,較為尋常野獸更強大的低等妖族,常被真正的‘妖族’控製。”禾笙耐心解釋。
這樣啊……齊平懂了。
禾笙說到這裡,忽然又補了句:
“說起來,昔年太祖皇帝,與妖族簽訂的和平約定,也不過三百年。
算來,其實已經過了期限,不過,帝國眼下還算強盛,故而還維持著和平。
不過,那些試圖重返中原的妖族,近年來格外活躍。”
齊平心中一凜。
這麼說,潛入皇陵的,的確是妖族強者?
試圖做些什麼,以針對涼國?
畢竟,這聽起來如此合理。
“第二個問題,恩,其實是有關皇陵之事的,”齊平說到這,也不隱瞞了,當即,將自己負責調查的事,說了下,旋即道:
“弟子猜測,潛入皇陵者,有可能避開了禁製雷劫,我聽聞,妖族裡,靈狐與貓妖兩族,死後可複活,書上也有記載……”
旁邊,趴在地上舔毛的橘貓看了他一眼。
禾笙想了想,搖頭:
“不太可能,靈狐與貓妖的確可複生,且愈強大,複生的次數越多,最多,可達九次,可前提,是神魂保存,方可做到。
祖陵禁製……我知道些,乃道門首座布下,神魂沒道理幸存,除非,掌握某種特殊法寶,或者手段,將神魂護住,方有可能。”
“有什麼手段,可以做到?”齊平追問。
禾笙搖頭:
“不知。若是尋常護佑神魂的,我倒知道不少,可那雷霆,等同於神聖領域一擊……想要抵禦,必然是極高階,隱秘的方法。”
好吧……齊平有點失望,想了想,突然問:
“巫師的血祭秘法,與此有關嗎?”
“血祭秘法……本質是汲取生命力,增強肉身生機,與神魂關係不大。”
“這樣啊……”齊平皺眉,這樣一來,感覺這條線索走不通了啊。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
東苑妖族,與皇陵案,並無關聯?
唔,不能輕易論斷,還得繼續調查……齊平暗忖,想了想,轉而問道:
“說起來,道門首座會不會知道答案。”
他準備之後去趟道院的。
禾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覺得,道門首座會見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