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
午門廣場上,錦衣們期待地豎起耳朵,並閉上了嘴巴,生怕聽不清齊平接下來的話語。
齊平神態中,也有些感慨:
“恩,先說第一個,你們可還記得,當時我要過地圖,著重看了案發處的地勢,也就是關峽所在。”
眾人點頭。
隻過了十天罷了,大家都還不至於忘記。
齊平考校般的語氣:“那誰還記得,當時刑部主辦官如何說的?”
這……
裴少卿記憶力很好,回憶了下,說:
“他說賊人選的地點很毒辣的,地勢險峻,少有人煙。”
齊平點頭,說道:
“沒錯,就是這個,而他沒說的是,在那片區域,類似的地點並不多,其關峽乃是最適合埋伏的一個……近幾月,九州山匪作亂,宛州因災情,尤其猖獗。
如此狀況下,船隊卻似乎沒有任何防備,深夜行船,即便解釋為為防耽擱,冒險夜行,但豈會毫無防備?
被人襲殺了?
而且,卷宗裡有船隊沿途各地的記錄,我簡單計算了下,發現按照正常航速,不該是在那天夜間抵達此處,應該更晚才對。
最大的可能,便是船隻加速了。
嗬,夜間,又是經過這等要地,卻反而加速,豈不是透著古怪?”
在這個時代,因為缺乏有效的照明手段,會避免夜間行船,起碼,也會降低航速。
齊平指出的,便是速度過快的問題。
“這個……”眾錦衣麵麵相覷,他們也看過卷宗,但都沒去注意航速的問題。
畢竟大略上,差的不多。
一名錦衣道:
“也許是風大,所以快了些,這不能說明什麼吧。況且,這可是官船,有修行者坐鎮,大批禁軍押送,任誰也難想,會有人敢於襲擊,許是大意了。”
齊平笑道:
“的確,隻這一點,並不能證明什麼。但是……卷宗裡關於屍體記載,卻提供了另外一個信息,那就是屍體!還記得,地方官府是如何發現此案的嗎?”
一人道:“是漁夫,第二天,下遊的漁民發現了屍體。”
齊平忍住打響指的衝動,道:
“就是這個,嗬,卷宗裡曾提及了漁民發現屍體的數目,多達十餘人,後麵打撈,發現更多。”
洪嬌嬌疑惑,皺眉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齊平歎息:
“當然有,而且問題很大,卷宗上記載了打撈地點,我在地圖上,也格外注意了,發現屍體漂流地,距關峽頗遠,且數目眾多。
後來,在關峽附近,也發現了少量屍體,這看起來正常,可問題來了,為何屍體會相隔這般遠?”
眾人一怔。
這次,沒等人問,齊平自顧自回答道:
“在察覺這點後,我翻閱到了仵作的驗屍格目,對比發現,最大的區彆在於,有相當數量的軍卒,沒有穿甲!
所以屍體更輕,被水流衝刷的更遠,而穿戴甲胄的,更沉重,故而沉在附近。
這說明,在襲殺發生時,大部分軍卒處於卸甲狀態。”
他冷笑一聲:
“這就有趣了,行船大意也便罷了,但按軍中規矩換班,也不該有這麼多軍士處於‘休息’,從而無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很快被屠戮光了,這莫非也是‘大意’?
嗬,要知道船上官員來自不同衙門,彼此監督,這般放鬆警惕,就沒人質疑?”
眾校尉一驚,都是豎起了眉頭。
的確,若是單拎出一點來,可以解釋。
但幾個點疊加,再說疏忽大意,便牽強了。
而最令他們咋舌的,是齊平竟從屍體漂流的位置,推理出當夜軍卒的狀態……這個思路,是他們沒想到的。
或者說,不是尋常人,會第一時間注意的。
倒是洪嬌嬌,反而沒太大驚奇了。
畢竟,當初在臨城,齊平解開畫卷的思路,比這跳脫多了……
“是了,雖是夜間,可既然在正常行船,便斷無休息的道理。
我此前還納悶,為何屠戮一邊倒,屍體裡都沒幾個賊人,還想著,許是這幫江湖人強橫,加之軍卒為陸戰之卒,不擅水戰,方會這般……
卻未想到,還有這一遭。”
大嗓門校尉右手握拳,興奮地錘在左手掌心,恍然大悟般。
其實,這個疑點並不難發現。
若是大家在現場,看過屍體,很容易察覺。
但問題是,他們隻能憑借卷宗上的文字分析。
所以,很多東西,就必須依賴純粹的紙麵推理。
“可惡,地方呈上的卷宗怎麼也沒寫明白?莫非那幫人在現場都沒注意到?或者覺得,這並不重要?”一人幽怨道。
齊平冷笑:“還真未必是地方衙門疏忽了。”
“哦?”大家看來,裴少卿道:“你的意思莫非是……”
齊平笑了笑,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自顧自道:
“上麵說的是第一個疑點,還有第二個,便是官員的,卷宗上寫明了打撈出的數目,並比對腰牌,確定了身份,但隻有一部分。
巧合的是,官船上的三名文官,其中有兩個,屍首都不見了。
其中,便包括運糧主官吳合,隻找到部分破碎的官袍,以及遺留河底的印璽…”
船隊的組成很“複雜”。
主官一人,由都察院派人擔任,便是吳合。
還有兩名副官,分彆來自戶部與工部,三方彼此監督。
至於軍卒,也是京軍與禁軍混搭的。
這點眾人都知曉。
齊平歎道:
“敵人突襲,官員來不及反應,或者戰敗被殺,屍體被衝走,難以尋覓,這聽起來合乎邏輯,但我還是那句話,至於如此疏忽大意嗎?
同樣是外派的巡撫,李琦,李巡撫出駛時,官印都是從不離身的。
這吳合,當夜理應在船艙內,身邊也該有護衛,莫非是睡死了?
那般大的動靜,連激發官印,護持自身都做不到?
即便無法反擊,可連護持自身都不行?這是其二。”
同為禦史,齊平知道,李琦可是把官印拴在褲腰帶上的,睡覺都摟著……
雖然他也好奇過,老李嫖的時候把印章放哪……但起碼,謹慎的態度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一對比,差距太大。
頓了頓,留給眾人消化的時間,齊平繼續道:
“至於第三點,便是那逃回的禁軍軍官,馮步安。
卷宗上倒是沒有異常,但是,我看過後,便覺得好奇,他既然逃回了京都,為何不入城,而是去了書院?”
洪嬌嬌翻了個白眼,挺起胸脯:
“這個多簡單,第一,書院在郊外,距離城門還有不少距離,他肯定選近的啊。
第二,人都重傷成那樣了,眼瞅著撐不住了,去書院有人救治。
第三,他本身就出身書院。這不是再明朗不過?”
齊平似笑非笑:
“可以啊,還學著我,說上一二三了。”
女錦衣得意地揚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