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覺寺門口,兩名守門僧人看了這師徒一眼,心說怎麼接二連三的求見,不過看在同為僧人的份上,一人點頭:“稍等。”
扭頭奔入寺院中,而另外一個僧人感慨道:
“二位來的巧了,若是晚一些,空寂大師未必會見。”
老僧智善詫異:“為何?”
守門僧人解釋道:“大師午後便在坐禪,不見任何人。”
頓了頓,他語氣複雜道:“但方才破了例。”
老僧與弟子對視一眼,心中吃驚,意識到,大概與那些官差有關,可若隻是官差,如何能令一位神隱破例?
莫非……
師徒正胡思亂想,看門僧去而複返,雙手合十:
“空寂大師有請。”
……
不多時,老僧智善踏入禪房,看到了盤膝坐於蒲團,寶相莊嚴,手持珠串的空寂。
“阿彌陀佛,智善見過師叔。”老僧行禮。
分明從年紀上,二人外表相仿,卻不想,隔了一輩。
空寂花白的眉毛下,黑褐色的眼珠平靜淡然,似乎在打量這位師侄,片刻後頷首:
“看來你於西域雪山苦修有成,佛法又有精進。”
老僧智善道:“弟子愚笨,不敢稱有所成。”
空寂示意他落座:“佛法無涯,你我皆苦海舟中人耳,此來為問道之會?”
智善點頭:“算來問道會將開,便帶我那蠢徒兒來見見世麵,昨日入京都,聽聞使團進城,便想著前來拜訪。”
以他師徒二人的修為,前者不符合參會條件,後者修為太低,的確也隻是開個眼界。
當然,也有在雪山裡呆了太久,被吵的煩了的緣故……
兩人閒談了幾句,大都沒什麼營養,智善猶豫了下,還是問出心頭疑惑:
“方才我在門外,見一群朝廷之人離去,敢問師叔,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空寂沉默了下,說道:“小事一樁。怎麼?你認識那些人?”
大和尚敏銳捕捉到了智善的表情細節。
智善遲疑了下,在四境大和尚的凝視中坦誠道:“那領頭的官差,曾與我師徒二人,有一麵之緣。”
“哦?”空寂花白的臥蠶眉抖動。
接著,便聽智善將在雪山中的經曆簡單敘述了一番,末了道:
“當時,我師徒並未察覺異樣,隻以為是道門中人攜弟子曆練,隻是卻發現了火堆旁有雪山靈魚……再然後,雪山深處強者交手,我懷疑,也許與那道人有關。”
他說的很含蓄,也不很確定。
然而空寂卻是眼神陡然淩厲起來:
“如你說來,當時所見,也許便是道門首座,而跟在他身旁的弟子……”
智善道:“便是方才那領頭的官差。”
沉默。
禪房內安靜了一瞬,空寂恍然:“原來如此!”
他懂了。
怪不得,那少年錦衣竟於佛法一道,或者說修行一道有如此見解,口中佛偈之精妙,令他都為之肅然起敬。
他便奇怪,這般思想,如何能是一個區區洗髓修士說出,如今看來,一切都清晰明了了。
那少年,並非什麼官差,而是道門首座弟子,而對方此來,說是查案,恐怕真正目的是威懾,或者說,是代替道門,給禪宗一個下馬威!
那幾句偈語,也許便是道門首座授意。
“好一個道門,竟欲壞我禪心!”空寂惱怒。
老僧智善愣了下,心說以“坐禪功”聞名,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師叔,為何這般。
“師叔……”
空寂察覺失態,暗暗自省,揮手道:“去吧。”
智善雖不解,但隻好起身出門,待入了庭院,便見蠢徒弟興奮地小跑過來:
“師父,我問了廟裡的師兄,方才發生了一樁大事。”
接著,他將齊平也空寂論禪的事說了一遍,隻聽的老僧心驚肉跳,突然明白了什麼,雙手合十,後怕道:
“道門之心可誅!”
年輕僧人:??
這與道門有啥關係。
……
……
皇宮,禦花園內。
這裡種著一排銀杏樹,到了秋日,葉片呈現金黃色,淅淅瀝瀝落下,便成了一道靚麗的景觀。
花園各處,一條條青石路縱橫交錯,宮娥與太監分散恭敬地站在各處,目光不時投向了院中漫步的皇帝與皇後。
是的,今日陛下得了閒,午後在皇後宮裡用的膳,之後,便攜手散起步來。
遠遠的,還能聽到雍容華貴,裹著馬甲,環佩叮當的皇後笑著說著什麼。
不少宮女露出豔羨的神情,幻想能得陛下臨幸,誕下一子,逆天改命。
可再想到皇室血脈稀薄,嬪妃如此多,也隻有一個皇子,便又沒什麼信心了。
“……陛下尋得那講讀當真厲害,皇兒竟也是念念不忘的。”
林間,天姿國色的皇後感慨著。
兩人雖是夫妻,但共同話題著實也不多,說來說去,還是落在了太子身上。
關於昨日東宮裡的事,皇後亦有所耳聞
身材修長,風儀翩翩的皇帝微笑:“太師也說他不錯。”
隻是雖說著話,卻多少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皇後美眸瞥了他一眼,抿著紅唇,忽而問道:
“陛下愁著什麼?莫非,是那南方使團?”
雖在深宮,但皇後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何況是這等大事,在她想來,如今京裡最大的事兒,就是這個了。
“是啊,”皇帝歎息一聲,踩著銀杏樹葉,緩緩走著:
“今日,南方使團上朝,雖隻是見禮,但看得出,此番來勢洶洶,我涼國若應對不好,在家門口丟了顏麵,可就要給天下人恥笑了。”
問道會的勝負一來會影響後續的,關於接下來五年諸國貿易的談判,二來,則是榮譽之爭。
大涼一國對諸國,若是勝了,還則罷了,若是敗了,他這個帝王的聲望也會受到影響。
他登基十年,這是第二次問道會。
百姓是隻看結果的,贏了,便是揚我國威,輸了,便是國恥了。
皇後溫潤的眸子眨巴了下:“上次朝廷不是大勝?這次想來也是穩妥的。”
她試圖安慰。
皇帝搖頭,輕輕歎了口氣,目光越過金黃色的銀杏林,望向淨覺寺方向:
“上次諸國派出之人,皆差了一籌,而這次,據悉皆乃不世出的天才,所謂刀劍聖人,棋道聖人門徒俱在,禪宗更派出這一世禪子……而我涼國……”
他搖了搖頭。
問道會不是比拚整體戰力,而是對參加者有年齡、境界要求,涼國五年前獲勝的年輕一代強者,無法再參加。
新一代,有些青黃不接。
此消彼長,他如何能不憂慮?
皇後對修行一道了解不多,見狀,也緊張起來,想了想,說道:
“起碼第一門棋道想來不虞有失。”
棋道……皇帝聞言,也是稍稍放下心來,問道大會三門比鬥,唯獨棋戰對年齡並無限製。
京都大國手尚在。
想來拿個開門紅,並無問題。
“至於禪宗……首座坐鎮京都,想來也不敢放肆。”皇後說。
皇帝冷哼一聲,有些蘊怒:“那幫禿驢,膽子可是大的很,還真未必將朕放在眼裡。”
今日早朝,南方大使皆至,唯獨禪宗無一人到訪,這讓這位九五之尊有些生氣。
但又不好發作,此刻提起,頓時心生不快。
恰在這時,有風起,金黃色樹葉如大雨傾盆。
“雨幕”中,一個小宦官飛奔而來,高喊著:
“陛下,鴻臚寺有奏!”
“哦?”皇帝壓下蘊怒,忙問道:“發生何事?”
小宦官氣喘籲籲,臉上卻帶著喜色,細聲細氣道:
“陛下請看。”
遞上一張折子。
使團入京,特事特辦,折子不入內閣,直接遞到了宮裡。
皇帝忙展開細讀,表情先是一怔,旋即,目光發亮,片刻後,爽朗大笑:
“好!齊講讀不愧是京都詩魁,替朕出了一口惡氣!”
端莊美豔的皇後好奇道:“齊講讀?是給皇兒授課的那個?他又做了何事?”
“你看。”皇帝遞來奏折。
皇後纖手展開細讀,難掩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