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我在……這是笛卡爾的哲學命題,意思是:
從我在思考這一點上就能推導出我的存在。
齊平對哲學了解不多,隻在上輩子無聊時翻過些網上的文章,記下了幾個思想實驗,以及這句話。
所以,麵對一代的詢問,他想了想,給出了這個回答。
其實更準確的答案是“圖靈測試”,但齊平很難解釋人工智能、自然語義、邏輯推理等一大串東西,所以,他選了個更貼近本質的回答。
“就像我做的那個夢一樣,如果這個世界、我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就連我的身體,都非真實,那麼……‘我’的意識,莫非就不存在了嗎?”
他自問自答般道:
“答案是否定的,這裡涉及到一個很簡單的邏輯,假如說……我說服了自己,我不存在,那麼肯定就存在一個說服者,而這個說服者,就是‘我’。
同樣的,即便我的眼,我的耳,都被幻境欺騙了,那麼,我也必須存在,才可以被欺騙。”
房間裡,火焰劈啪燃燒著,穿著靛青色長袍的書生恍惚了下,陷入沉思。
就連貓鎮守,也停下了舔舐,仿佛在思考什麼。
“所以,你是說,隻要思考,就意味著人是真實的?”良久,一代院長問道。
齊平點頭:
“當然。虛假的人,即便模樣再像,行為言語再‘正常’,可是他們不會真正的思考,或者說,能力存在局限。
我這個身份的父母,甚至無法思考比較複雜的問題,恩,準確來說,是來自我這個真人的提問,而私塾先生要聰明一些,但並無本質區彆,可您有。”
一代院長沉默著,仿佛在細細體味這番話語。
這一刻,沒人知道,這段被烙印在鏡中的記憶,發生了一點微小的變化。
“我大概明白了。”
良久,一代結束思考,眼神複雜地看著十二歲的齊平。
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將話題拉回正軌:
“所以,你現在找到了我,有什麼要求?”
齊平看了這個“數據備份”一眼,說:“我要贏下道戰。”
一代搖頭:“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沒辦法出手幫你。”
他指了指天空:
“按照規矩,當決戰來臨時,你們要分出勝負,而若我出手,道戰便沒了意義。”
不是吧,這麼講原則?齊平無奈,繼而,又聽一代淡淡道:
“此外,這個世界雖在我掌控下,可外頭那兩個神隱,又不是瞎子。”
行吧,我誤會你了……所以,是打假賽會被看到……齊平退而求其次:
“那就讓我可以修行,雖然晚了兩年,但應該還沒拉開差距。”
一代繼續搖頭:“我做不到。”
他端起酒壇,給自己倒了一碗,說道:
“既然這個世界都是假的,所謂的修為,自然也是假的,你已經看破了幻象,虛幻如何加持你身?”
齊平一怔,有些急:“那難道就沒有彆的辦法?”
這一刻,他終於感受到了絕望。
如果說,連一代都沒法幫到自己,那意味著,最後的希望斷絕。
沉默中,一代院長吃完了肉,喝光了酒,起身擦了擦嘴,忽然說道: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齊平猛然抬頭。
書生卻未回答,而是拍了拍肥碩的橘貓,後者不情願地跳到了那隻書箱裡,一代笑了笑:
“彆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一場比試罷了,難道道院的人沒與你說?進入這裡,走一段人生,才是最珍貴的。走吧,一直蹲在這個破鎮子不嫌無聊?帶你出去走走。”
齊平心中一動,起身將書箱背起,隻見一代推開屋門,外麵不再是小院而是湛藍的天穹。
對方扭曲了空間,將大地連通至高空上。
齊平咽了口吐沫,狂風吹亂他的頭發:“院長,我們這樣出去,會不會被外頭看到?”
他指的是京都。
書生一步跨出,聲音帶著自信:“放心,沒人看得到的。”
你特麼剛才還在說,外頭兩個神隱不瞎……齊平心中瘋狂吐槽,懷疑地看著書生背影,覺得對方就是在糊弄自己。
“喵喵!”身後,箱子裡的橘貓拍打著他的後背,似在催促。
齊平歎了口氣,一躍而出。
……
一步跨出,天地不同。
齊平一腳踩在下方厚實的雲絮中,太陽光輝迎麵而來,晃得他撇開頭,這才看到全貌。
兩人一貓,竟然站在一片巨大的白雲上,仿佛船隻,飛行在天空上,扭頭往後看,那間鎮子上租住的屋子仿佛一幅畫,被擦掉了。
“看看吧,站在這般高的地方俯瞰大地,是一種彆樣的體會。”穿著靛青色長袍的書生笑嗬嗬地說。
齊平撇撇嘴,心說這算啥,我曾經還在直播裡通過衛星的視角看過星球呢。
說起來,這個世界的超凡者雖強,但好像還沒能飛出大氣層過,就連所生存的世界,都未必完全探索過。
想著這些,齊平還是走到了“雲舟”邊緣,朝下方望去。
雲絮飛掠,青瓦鎮已經小的快看不見了,廣袤無邊的大地上,是一片冬日的黃褐與銀白。
一座座城市裡,大宅如同火柴盒,雲舟疾速飛行著,離開了青瓦鎮,朝著北方飛去。
而當齊平看向視線儘頭,突然愣了下。
隻見,大地的邊緣竟是一片虛無,隨著“雲舟”靠近,不斷有景物從虛無中顯現。
這一刻,就像是上輩子在“我的世界”遊戲裡飛行一般,隨著前行,大地、山川才一點點“渲染”出來。
而不是,本來就存在。
“看到了吧,這就是世界的真相。”一代來到他的身旁,與少年並肩而立。
背負雙手,那張滿是儒雅氣息的臉龐上,明亮的眸子帶著些歎息:
“九州鑒雖然烙印了真實的世界,但這畢竟隻是一件法器,虛假的世界,終究是假的,世界的運轉需要消耗龐大的真元,法器中銘刻的法陣也有算力極限。
正如你說的,青瓦鎮中,不同的人的智慧不同,這便是一種節省算力的方法,眼前的同樣如此。”
說著,他看向身旁少年,期待從他臉上看出驚愕與震撼。
畢竟,這種大地一點點渲染出來的景象,還是挺唬人的。
可他失望了,齊平的臉上滿是平靜,一代頓時有點難受。
想了想,雲舟開始朝大地拉近,很快的,下方出現了一座龐大的城市:
“這是大乾王都,嗬,這個世界上人最多的地方。”
齊平望去,隻見整個王都,都是靜止的。
是的,街上的人,風中飄揚的旌旗,天空上的飛鳥,都仿佛被定格住,隨著他望去,才陡然“活”了起來。
齊平眼皮一跳,這讓他想起了上輩子看過的一個段子,說地球ol為了節省資源,會在人行走時,將他背後的世界暫停。
所以,隻要你回頭的速度夠快,就可以看到靜止的世界。
“大乾,看上去比京都寒酸了許多。”他說。
他想起了當初,自己抱著首座的大腿,從天空俯瞰京都的時候,兩相對比,差距極大。
大乾王都的部分建築修建的極為恢弘,奢華,但更多的百姓,卻顯得頗為貧乏。
一代點頭,笑了笑,說:
“在大乾統治的六百年裡,人間的確很寒酸,所以真武才推翻了它。”
真武……涼國太祖皇帝的名號……齊平想著,說道:
“大乾竟然統治了六百年?因為超凡嗎?我聽鎮子裡的人說,大乾皇帝很強大,也是一位修行者。”
一代院長搖頭道:
“大乾皇室一脈的確修行,但本身並不強,皇帝俗務纏身,哪裡會有精力專心修道?更何況,並不是說帝王家一定有天賦。他們真正倚靠的,是籠絡。”
“籠絡?”齊平問。
一代點頭:
“這個時代,道門散亂,禪宗不顯,巫族不興,人妖混居,各大修行宗門皆主張避世不出,派弟子下山曆練,也不是為了這天下蒼生,而是為了磨礪修行術法……
但總有一些修士,是貪圖榮華富貴的,大乾王朝籠絡了他們,拜為國師,攪得天下生靈塗炭,百姓便是反抗,又如何敵得過修士?”
說話間,雲舟飛過王都,速度極快地掠過一道道城鎮。
冰天雪地,路上不少人凍餓而死,倒是那一座座門閥,朱紅酒臭。
雖是幻境,可這何嘗不是昔年真實發生過的。
“後來呢?”齊平問。
“後來……”一代嘴角微微翹起,“後來,我們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