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房間中極為安靜,圓桌上一盞油燈將餘慶的影子放大,隨著齊平這句話說出,氣氛不由詭橘起來。
“是因為太巧了?”餘慶愣神後,輕聲反問。
齊平頷首,邁步坐在圓凳上,平靜說道:
“抵達的第一天,偏就這麼巧撞上這種事,說是巧合,未免太牽強,我懷疑我們抵達的消息,提早被吳家得知了,刻意導演了這一出。”
餘慶並未太過吃驚。
事實上,他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此刻聞言,反問道:
“目的呢?用這種方法將她留在我們身邊?進行監視?我看過了,那個花娘是個普通人,而且……對方怎麼就能確定,我們會將她留下?而不是袖手旁觀。”
齊平搖頭道:
“這就是我為何說,她‘可能’有問題的原因……恩,說的更簡單些吧,我覺得,花娘本人有無問題,並非關鍵,重要的是,白天的這一場衝突。”
餘慶聽得有些迷糊:“什麼意思?”
齊平解釋道:
“我懷疑,這是國公府的一種試探,即,通過這場衝突,試探我們的態度。
讓我們進行個換位思考,假如,你我是越國公,並且心中有鬼,那麼……當得知朝廷派‘齊平’來這裡,第一個反應會是如何?”
“緊張,”餘慶道:
“你的名氣很大,且破過多起大案,越國公不會不知,那麼,你突然造訪,定然要先確定目的。或者更準確來說,是否針對吳家而來。”
“沒錯!”齊平打了個響指,笑道:
“就是這樣,所以,對方存在試探的動機,通過一個簡單的衝突,即可以判斷我們的性格,又能看出對吳家的態度。
而且,發生衝突後,對方還能順理成章,進一步與我們接觸……”
餘慶驚訝道:“一石二鳥?”
“是三鳥,”齊平說道:
“還有一個效果,便是讓我們無法隱藏……嗬,你猜越國公更願意看到一批上岸後,便低調隱藏在市井中的錦衣,還是被迫卷入案子,身份公開的錦衣?”
餘慶愣了下,這個思路是他沒想到的:
“如此說來,當時我們不救那花娘,可能更好?”
齊平搖頭:
“避不開的,如果我這個猜測為真,那即便我們袖手旁觀,對方也有辦法將我們卷進來,還可能搭上一條人命。”
這一點,他當時便想到了,所以洪嬌嬌下水時,才未阻攔。
餘慶恍然:“所以,你才說花娘未必有問題,因為在這件事中,她隻是個工具。”
可旋即,他便皺眉道:
“可如果她有問題呢?留在身邊,豈不是個麻煩?那管事要人時,你為何不順水推舟?答應放人?非但可以解決隱患,還能減少敵意。”
餘慶並不覺得,齊平單純隻是因為正義。
果然,齊平搖頭道:“恰恰相反,正因為對方要人,我才不能放。”
“哦?
“其一,碼頭上我救了人,棒打惡奴,扭頭對方來個管事我便放人,轉變太突兀,反而容易暴露出,我們對花娘的提防;
其二,從邏輯上推理,倘若我們此次當真隻是奔不老林而來,而非國公府,那即便在碼頭撞上此事,也大概率隻會以為是巧合,而非懷疑……
若我表現出對花娘的防備,恰恰暴露出,我們是針對國公府而來……”
餘慶一凜:“所以,這才是真正的試探?”
“沒錯,”齊平歎了口氣,無奈道:
“這就是陽謀了,我們若急著將花娘丟開,說明對國公府不信任,若不丟開,將其留在身邊,若她有問題,就能成為國公府的眼線。”
嘶……餘慶聽完這番分析,倒吸一口涼氣,有些頭疼。
他甚至懷疑,是齊平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
一個跳河,竟然有這麼多目的。
可倘若是真的……那就太讓人頭皮發麻了,如果不是齊平,讓他來應對此事,很可能上套。
一石三鳥?
不……這已經是四五個鳥了。
齊平也是歎息一聲,忽然笑道:
“如果我猜測為真,一旦我們試圖將花娘送走,這女人定會訴苦說無處可去,甚至於,直接來敲你我的門,請求收留……”
“那怎麼辦?”餘慶覺得棘手。
齊平卻是笑道:“頭兒,你難道忘了我托付你的事了嗎?”
餘慶心中一動,想起齊平要單獨離隊,暗中調查的計劃。
也就是說,在他的計劃中,餘慶等人本來就是放在明麵上吸引注意力的,那麼……多個花娘,也沒關係。
想到這,餘慶忍不住看了這下屬一眼。
心說,難道這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之中嗎……
“總之,還得麻煩您多盯著點,而且,留著花娘,也許還能起到奇效。”齊平敲擊桌麵,隨口說了一句。
餘慶疑惑,突然憋出一句:
“你小子不會已經在謀劃什麼了吧,就像官銀案那次一樣。”
齊平無語:“頭兒你真看得起我,才剛到,我啥都不知道呢。你彆把我想的那麼老謀深算好不好。”
“嗬嗬。”餘慶一臉不信,說道:“那你什麼時候走?”
齊平說道:
“今晚。等下我便留下紙人,再傳授頭兒你一套法門,可以一定程度操控我的替身,若是遇到複雜情況,也好應對。”
“好。”
二人正說著,忽而,同時閉嘴,望向門外。
安靜的夜色下,有腳步聲傳來——“封”字神符單層隔絕,可以聽到外頭聲音。
燭光映照下,窗紙外頭出現了一個女子的影子,細聲細氣,用越州女子特有的柔和聲調開口:
“齊大人,您睡了嗎?”
二人對視一眼,齊平手腕一轉,撤去神符,起身拉開房門。
便見門廊外,果然站著嬌媚柔弱的花娘。
柔軟的身子披著洪嬌嬌的衣裳,略有些大了,便顯得鬆垮垮的,又因個子不高,齊平低頭時,隱約可見胸襟裡的山巒。
一縷黑發卷曲著垂在臉頰一側,好似剛哭過,紅暖的燈光下,令人生出無限的憐惜。
“花娘?”齊平故作驚訝。
女子款款福了一身:“花娘見過齊大人,餘大人,冒昧打擾,還請恕罪。”
齊平故作貪婪地瞄了幾眼,扮演一個被美色迷住的青年形象,憐惜道:
“哪裡的話,這麼晚了,不去休息,可是有什麼事?”
花娘怯生生道:“方才聽洪姑娘說,國公府派管事找上門來,奴家實在怕的很。”穀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