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雪粒飄飄灑灑,落在越州的山川上,留下淺淺的白色,落在水係發達的河流裡,了無痕跡。
青黛的山巒宛若畫卷中的潑墨。
一條烏篷船破水而來,在澄淨的河麵上,劃開一道淺淺的痕跡。
“是這裡嗎?”船艙簾子掀起,?一名灰袍武師四下望去,有些不確定地問。
“信子標明的方向就在這邊。”掌舵的船夫說。
灰袍武師有些煩躁地嘀咕:“可彆是陷阱才好……”
三天過去了,天劍山莊發生的事情已經穿開,尋常百姓並不了解內情,但他們如何猜不出?
神通之戰的結果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幾名不老林成員嚇得不敢進城,?也不好離開,愣是在江上飄了三日,?終於才通過法器,?受到左護法的訊號。
這時候,遠處山林中,倏然飛來一道虹光,落在船頭。
“屬下參見護法!”眾人慌忙行禮。
然後,便聽到了“咳”、“咳”的聲音,披著黑色袍子,戴著鬼麵具的左護法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體表沒有傷痕,許是愈合了,但神魂創傷嚴重。
事實也的確如此,當日於四先生一戰,他便被壓製,偏生又忌憚城中知府催動朝廷術法趕來。。
見曹園逃掉後,便以重傷為代價,強行遁逃,?而後躲在山中休養,?這才出來。
“這幾日,?外界情況如何?曹園可逃出生天?”鬼麵護法問。
一名武師回答:“經屬下打探,越國公自殺了,?曹門主與那個齊平一並失蹤,官府正在尋找。”
左護法愣了下,沒想到是這個結果,笑了笑:
“竟追過去了,也好,以曹園的能力,單打獨鬥,那齊平絕不是對手,許是還能立功,最差,也能逃掉。”
他自信滿滿地分析了一波。
其餘人心悅誠服,問:“護法,那接下來如何?”
左護法想了想,說:
“我要養傷,你等暫時不要靠近越州城,繼續發動江湖幫派,各地山匪尋找暗青子,以及曹園二人,一旦發現,立即通報。”
“是。”
……
……
當齊平從昏迷中醒來,還未睜眼,便嗅到了一陣藥香。
謝天謝地,我還活著……昏昏沉沉的腦子裡,跳出一個念頭來。
並沒有急著睜眼觀察環境,齊平仍舊保持著昏迷的姿態,等待頭腦一點點清醒。
我受傷了……為什麼……是了,曹園……大腦仿佛電腦重啟,過去三日的記憶,宛若碎片,逐漸拚湊起經過。
襲擊天劍山莊,然後一通亂戰,自己追了曹園三天,終於還是對方先撐不住了,慶幸……
曹園死前曾問,他為何意誌如鋼,齊平給出的回答是他曾被追了十幾天,然而這個答案並不準確。
西北草原上雖苦,但大多時候是躲藏,遠不如這三日疲憊。
當時,齊平已經幾乎要倒下了,隻是憑借著一股氣在撐。
“如果曹園能再撐一個時辰,不,甚至半個,也許倒下的就是我。”齊平歎息一聲,猶覺驚險。
但……終歸是他贏了。
這場令人驚歎的廝殺,也給了他豐厚的回報,不隻是戰鬥技藝,更是修行的突破。
“我的精神與軀體,應該差不多融合了吧,有沒有成神通?”齊平想著,有些激動地感應起來。
然後,劇烈的疼痛如潮水般湧來,讓他不禁悶哼了一聲。
該死!
受傷太重了,這裡的傷,並不是外傷,而在內部。
事實上,在丹藥的作用下,齊平體表的傷並不重,隻有幾個較大的刀口顯得猙獰。
真正的傷勢,來自於經脈深處,氣海與識海。
好在,當初吞服的“青丹”藥力還有殘留,此刻,一股微弱的清涼氣息流轉,緩慢修複著身體。
這時候,傳來了腳步聲,齊平中斷感應,睜開了雙眼。
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蓋著棉被,廉價但乾淨的床幔垂下,這似是一間廂房,窗外有慘白的光映照進來。
地上,還有個燃燒的火盆。
忽而,門簾掀起,一道曼妙的身影閃了進來:“你醒了。”
嗬,這話好熟悉,好在這裡不是雪山……齊平用吐槽緩解焦慮,扭頭望去,微微一怔。
走進房間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衣裳樸素,模樣並不算多美,隻是耐看,此外,便是一雙眼睛平和淡雅,乾淨柔和。
這時候,纖細的腰身束著碎花圍裙,袖子擼起,顯出一截白嫩的手臂,手中捏著一隻木勺。
正略帶喜色地盯著自己。
“你……救了我?”齊平問道。
女子點頭,走過來用淋著水的手背貼了下他的額頭,說道:
“微燒,藥馬上煮好了。身上疼嗎?”
齊平恍惚間,仿佛回到了上輩子,也是躺在病床上,會有熟悉的護士小姐姐這樣說話。
上輩子身體不好,是個病秧子,便總是要去醫院,尤其去世前,著實在病床上躺了一陣,那段生命最後的歲月裡,幸運地遇到了個年輕的護士。
畢業不久,照顧的第一個病人,就是自己。
還沒有被生活折磨過的小護士乾勁十足,每天過來送藥時,會和自己說說話,聊聊天,那是生命凋零中難得的慰藉。
直到她得知齊平命不久矣,原本總是笑眯眯的臉上,才第一次露出哀慟。
她一直在期待,第一個病人痊愈的那天,但齊平讓她失望了。
……
“喂?”
蓮蓉見他發呆,微微蹙眉,心說不會是腦子壞了吧,那便麻煩了。
呼……齊平輕輕吐了口氣,結束回憶,露出感激的神情:“多些姑娘搭救。”
蓮蓉一愣,莫名被他的目光觸動了下,顰起的眉頭舒展。
見他並無大礙,有些責怪地問:
“公子是外地人?怎麼傷的這麼重?我見你從河裡飄了來,今日天寒,若是再久一些,恐怕就凍死了。”
熟絡的語氣,當然不是認識,而是這女子仿佛天生便令人親近。
說著這些,又碎碎念般,將她撿到齊平的經過說了下,好似是知曉病人緊張,故意用這樣的語氣,說清來龍去脈,好令人心安……
唔,倒是蠻熟練的,好似經常往家裡救人一樣……
齊平死裡逃生,心情蠻好,這時候饒有興趣地聽著,竟也就當真舒緩下來。
當即,將方才臨時編好的身份說了一遍,自稱是雍州向家莊莊主的第三子,向園。
此番前來越州從商,意外遭了匪徒,拚死殺出,流落至此……
身上的衣服,在跳河的時候就丟掉了,腰牌、銀錢什麼的,也在之前的戰鬥中遺失,又換了臉孔,甚至遮蔽了修為,這都是出於謹慎。
齊平不知道天劍山莊那場戰鬥結果如何,但他知道,倘若不老林還有人在,一定會追尋他們。
官府肯定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