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熟門熟路地去了早點鋪子,發現今日的人少了許多,鋪子老板早給他備好了吃食:“給您留了,在這吃,還是拿走。”
太傅說道:“在這吃,再準備一份等下帶走。”
“好勒,不過今兒漲了些市價。”攤主提醒了句,雲老先生自然不缺這點飯錢,但他得說清楚。
吃食漲價了?太傅沉吟了下:“木柴貴了?”
攤主點頭,歎了口氣,說道:
“今年冬天雪下的早,又猛,近日城內木炭柴禾都在漲價,我這多虧看了報紙,提前備了一些,但這小攤能存多少?
本就是掙個辛苦錢,街坊們覺得貴了,客人都少了好些,咱們這還是好的,在外城裡,也是繁華地段,東城那邊更慘,怕是都不怎麼開火了……”
許是客人少,亦或者,存了“反映情況”的心思,攤主今日格外囉嗦。
太傅坐在凳子上,沒吭聲。
吃過早餐,他將包子、油條、雞蛋用紙包著,塞入懷中,邁步往回走。
經過六角書屋時候,他走了進去:“今兒的報紙出來沒。”
夥計忙堆笑:“剛從書坊送過來。”
說著,遞過來一份,雲老先生接了,直接翻到“市價”一欄。
上頭是最近的城中柴米油鹽的價格,隻瞥了一眼,老人便是眉頭一跳,深深歎了口氣,生出一股無力感:
“這個冬天,難過了。”
……
皇城,午門外。
天還沒亮的時候,宮中的太監們便將上朝的路清掃了一遍。
隻是廣場太大,大部分地方,還是覆蓋著冰雪,從高處俯瞰,屋門通往金鑾殿的路,像是一條筆直、漆黑的緞帶。
入冬後,皇帝體恤朝中大臣,將上朝的時辰往後推了許多。
畢竟很多重臣都一把年紀,夏日還折騰的起,這天寒地凍的,搞不好直接歸西……
當然,也有皇帝本人不想起早的緣故,甚至連朝會的頻率,都明顯減低。
隻是昨日宮中朝各大衙門發令,今早朝會,務必出席,這讓袞袞諸公們,都意識到,有大事發生。
“杜司首。”當身穿一襲黑紅錦袍,氣勢如刀的杜元春抵達廣場時,穿青袍的禦史李琦朝他打了個招呼。
畢竟是老合作夥伴了,另外,隨著時間推移,當初齊平與都察院的矛盾,也日趨緩和。
都察院的官員們,正試圖與鎮撫司衙門修複關係。
“李禦史。”杜元春頷首回應。
李琦走了過來,雖然穿著加厚的棉袍,但因為來的早了些,這時候仍舊凍的臉色發紅,雙手極沒有風度地插在袖子裡,活脫脫老農一般:
“每到這時候,我都羨慕你們這幫修士,寒暑不侵,這隆冬時節,也不見冷。”
杜元春笑笑,知道是寒暄話語。
果然,二人說了幾句廢話,李琦忽地道:“聽聞北方雪災,今日上朝,可是為這事?”
杜元春說道:“我哪裡知道。”
李琦翻了個白眼,心說鎮撫司密諜遍布九州,才不信伱,歎息道:
“夏天南方發了水,好不容易熬了過來,這冬日又大雪,國庫才緩過來一口氣,怕是又要救災。皇陵出事,夏侯元慶又反了,前不久聽聞,齊大人在越州建功,吳家也……你說今年是怎麼了,這般不安生。”
杜元春沉默,並沒有接話,這一年發生的變故,的確太多,隻是身為“孤臣”,他不好對此發表議論。
以防被外人聽了,拿來攻訐於他。
這一年來……自己也“圓滑”了……他心中自嘲一笑。
“時辰已到!”
這時候,鐘響,禮儀太監喊話,二人分開,各自依照次序入殿。
……
金鑾殿上。
皇帝坐在龍椅上,一身黃袍,臉色凝重的掃過諸公。
“入冬以來,降雪頻發,中州、北境皆遭寒災,民間乏碳,其價甚貴,百姓無碳過活,更有災民南下,形勢危急,”皇帝沉聲道:
“諸位有何良策?”
果然!
殿內,一名名大臣心中一沉,對於今日朝會議題,早有預料。
畢竟多日降雪,寒災已現,都不是瞎子,心中也各有盤算。
“陛下,既有災情,須及早補救,遲恐釀成大禍,臣以為,當立即出錢糧賑災,以免事態擴大。”一名禮部官員跳出,大聲道。
“陛下容稟,”戶部尚書沒吭聲,但身後的侍郎橫步出列,聲音淒婉:
“此前宛州水災,國庫耗資甚巨,虧空尚未補足,實在拿不出多餘的錢糧啊。”
頓了下,不等皇帝開口,戶部侍郎說道:
“中州、北境秋夏未受災情,隻是缺柴可燒,民間商人趁機哄抬物價,依臣之見,陛下可命工部礦場低價售出石炭,以此平抑,可解此難。”
皇帝望向工部尚書,老尚書雙手高拱,大聲道:
“陛下,礦場所出石炭甚少,實在不足以供百姓日用,況先帝在位時,亦曾遇寒災,朝廷不得以出三十萬炭出售,民眾瘋狂,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更為奸商囤積,未能緩解災情,此法萬萬不可。”
皇帝麵無表情,望向黃鏞:“首輔意下如何?”
老首輔自打入殿,便眯著眼睛,一聲不吭,此刻聞言,略一思忖,道:
“或可開鑿礦山,發掘石炭,與宛州一般,施以工代賑之法,如此石炭產量大增,亦可防災民生亂。”
皇帝目光一亮。
吏部尚書張諫之忙道:“陛下三思!礦山開鑿,有損龍脈!況寒冬臘月,山石堅固,如何可行?”
皇帝沉默。
黃鏞瞥向張諫之:“山石雖固,可施以火藥,龍脈有損,可災民遍野,民不聊生,莫非便不損我大涼氣數?”
張諫之冷著臉不搭理他,堅持道:“陛下,還請另尋他法。”
“張尚書此言差矣……”
“……的確不可妄動。”
“還是出錢最為妥當……”
一時間,黃黨與張黨官員紛紛下場,唇槍舌劍,整個金鑾殿亂糟糟,宛若菜市場般。
吵了好一陣,卻都沒有半點進展。
“彭!”皇帝越聽越是煩躁,突然一拍桌案,大怒道:
“朕要的是你們拿出良策,不是來聽你們吵鬨的!這般不行,那般不可,朝廷養你們何用!?”
群臣跪倒,齊聲大呼:“陛下息怒!”
皇帝望著這一幕,深吸口氣,突然有些疲憊地按住了額頭跳動的青筋,揮了揮手。
站在一旁的老太監見狀,高聲道:“退朝!”
群臣起身,躬身退去,不多時,大殿中空蕩下來,馮公公手持拂塵,走了過去,低聲道:
“陛下,莫要急壞了身子。”
皇帝靠在龍椅上,揉著眉心,苦澀道:“朕如何能不急。”
馮公公想了想,忽然歎了口氣:“可惜齊講讀不在,否則或可為陛下分憂。”
齊平……皇帝睜開雙眼,仿佛被點醒,是啊,若是齊平在,是否會有方法破局?
“叫人去問下,齊愛卿回來沒有?”皇帝聲音急切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