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生得乖巧可人,眼下還未長開,但裴芸知曉,再過六年,她便會出落得和她姐姐一樣楚楚動人。
被太子放在心尖尖上。
沈寧朝行到裴芸跟前福了福,“靜和公主送了百家衣,倒也巧,臣女送的是一幅百子圖。此是臣女親手所繪,隻是臣女學畫不久,畫技未免拙劣……”
她說著,取出懷中長匣裡的畫卷,令身側婢子展開,一幅活靈活現的百子圖展現在眾人眼前。
相比於其他賓客看到這副畫作後的驚歎,裴芸則顯得淡然許多,因著一模一樣的場景曾在前世發生過。
她甚至清楚之後的走向。
亦清楚,有人要借此尋她麻煩了。
果然,很快,便聽人群中響起誇讚之聲,“六姑娘自謙了,這般妙筆,何談拙劣,甚至一筆一劃之間還有幾分二姑娘的風韻。”
前世,裴芸不曾看清是誰說的這話,但這一世特彆留意,她才發現原是與沈家結了姻親的安南侯夫人張氏。
倒也難怪。
張氏當初把女兒嫁給沈家三公子,便是想著沈二姑娘會入主東宮,以便將來攀附。不想如意算盤落了空,就莫名其妙將這份怨氣加諸在了裴芸身上。
前世力主沈寧朝取代她位置的人中便有她一個。
驟然提起沈二姑娘,眾人麵麵相覷,此時聰明的就該噤聲不再言,可偏不是所有人都會顧及裴芸的顏麵。
譬如裕王妃柳眉兒,便不是省事的主,哪會放過這個讓裴芸難堪的機會,笑著接了安南侯夫人的話。
“二姑娘還在世時,尤擅丹青,一幅畫作千金難求,想必假以時日,六姑娘的畫技定能媲美二姑娘。”
一般無二的話再聽一遍,裴芸心下平靜無波,再來一回,她分明身在局中,卻莫名有了種置身事外的看戲感。
她端莊地笑著,絲毫不為所動。
畢竟這些個算什麼,接下來才是上輩子險些讓她當場翻了臉的重頭戲。
李姝蕊見眾人看裴芸的眼神逐漸微妙起來,不免心下暢快,她尤覺不夠,脫口而出道:“沈二姐姐確實畫得好,怪不得三哥至今將沈二姐姐的畫視若珍寶,掛在自己的書房裡呢。”
此言一出,整個廳內噤若寒蟬。
裴芸猜都不必猜,就知四下賓客看她的眼神會是什麼樣。
她清楚,當初得知她被封太子妃後,京中不知多少人覺她不配,不過是因著父親用命換取的軍功才走了這狗屎運。
她們將她與故去的沈二姑娘比較,還喜有意無意提醒她,太子心下有人,娶她不過是因著那道推脫不得的聖旨。
珍妃一把將李姝蕊拽到身側,狠狠瞪了她一眼。
似是為了彌補女兒的過失,珍妃著急地欲說些什麼圓場,卻見得那廂的裴芸大大方方地抬首看來,婉轉悠揚的嗓音響起。
“大皇妹說的極是,殿下書房裡掛著的那畫我也曾見過,畫得確實是惟妙惟肖,甚至是出神入化,連我這般粗淺不懂畫之人,都不由得看愣了神。”
說罷,她轉而示意身側的書墨接了那幅百子圖,莞爾笑道:“六姑娘學畫不久便能畫出這般佳作,實是天賦異稟,那我便替我家小兒多謝六姑娘了。”
眾人不禁麵露詫異,似是沒想到裴芸會這般回應。
不但麵上無絲毫尷尬,還坦坦蕩蕩,舉手投足儘顯大氣,和他們想象的截然不同。
可分明在她們的印象裡,這位太子妃似乎一直很忌諱提及那位沈二姑娘,從前遇著這般子事,要麼沉默不言,要麼強笑著地以旁的話題略過。
她們不知的是,前世的裴芸也確實這麼做了,可如今看著人群中那些原想看她笑話的人此時一副吃了憋的模樣,卻不覺好笑。
她這人愚笨,前世亦是花了許多年才明白。
想令旁人閉嘴,躲避並非解決的法子,最好的法子便是迎麵而上,讓他們無話可說。
而麵對沈二姑娘這個話題,當她表現得毫不在意甚至能侃侃而談時,就不再能成為可被他們攻訐的弱點。
花廳一角,坐在圈椅上的淑妃與高貴妃相視一笑,似都欣賞於裴芸的這番應對。
見廳內氣氛有些低沉,淑妃笑道:“怎的不見太子,可是在前殿與男客們一道?”
此言一出,裴芸用餘光稍一打量,果見柳眉兒在聽到這話後一下提起了神。
她曉得淑妃娘娘沒有惡意,想是真的不知內情,說這話也是為了幫她,揭過剛才那個不愉快的話題。
卻不想歪打正著,偏生中了一些人下懷,賓客中定是有人曉得太子至今還未回京的。
那些人沉默著,內心卻是在暗暗地笑,在等看裴芸如何狼狽地應答。
裴芸倒是淡然,因她曉得太子晚些時候便會回來,然正欲啟唇,卻見一宮婢疾步入內,稟道。
“娘娘,太子殿下回來了,而今正帶著陛下的聖旨朝這廂來呢。”